许泽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几分欲言又止:“沈先生的状态也不太好。”
何止是不好。
在许泽记忆里,从未见过沈晖星那般模样——像头困兽,暴躁易怒,却又透着说不出的焦躁不安。
想到方才裴寂青强撑平静却苍白如纸的脸色,张姐心头一酸,忍不住添油加醋道:“许秘书,您跟沈先生说说,夫人这些日子简直是日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眼睛都哭肿了好几回。”
她顿了顿,声音染上几分哽咽:“这些话夫人不肯说,可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么折腾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先生作为一家之主,总该大度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许泽公事公办地问:“夫人还有什么话需要转达的吗?”
“许秘书,”张姐压低声音,压低声音说,“您多在先生面前美言几句。他们这些年哪次不是见一面就和好了?咱们总得帮着牵线搭桥,多活动活动不是?”
确实如此。
这些年来,沈晖星与裴寂青鲜少争执。倒不是说他们有多恩爱,而是裴寂青的性子实在温顺——就像一汪静水,永远包容一切。
即便偶有龃龉,比如那次裴寂青在节目上失言,也很快被他用柔软的方式化解。
许泽面无表情地想起近日沈晖星阴晴不定的模样。
“好。”他最终只是这样答道,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裴寂青在床榻上辗转了一整个上午,思绪如同被打翻的丝线,凌乱地纠缠成一团。
他无意识地将双手覆在小腹上,指尖微微发颤,目光空洞地凝望着天花板。
午后阳光透过纱帘斜斜地洒落在被褥上,他终是摸出手机,在搜索栏里一字一顿地输入“Omega怀孕初期症状”。
屏幕上跳出的条目像一把把小锤,一下下敲击着他的神经——心烦气躁、渴求Alpha信息素每一条都对上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刺进车窗,他下午还是出门了,出门前裴寂青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驱车两小时,穿过喧嚣的城区,直到导航显示已接近郊野,才停在一家灰白色的小医院前。
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上浮动,他机械地完成各项检查,整个人如同抽离了灵魂的躯壳。
医生扫了一眼他全副武装,又偷偷摸摸,神思浮游的模样,连眼皮都懒得抬起:“出门右拐去拿号吧。”
裴寂青怔了怔:"啊?"
“不做掉吗?”医生的圆珠笔在病历本上点了点,“现在手术还赶得上晚饭。”
裴寂青:“真的……怀上了?”
医生说:“嗯,所以要做吗?”
那张薄薄的检查单在裴寂青手中微微发颤。
一个多月了——白纸黑字写着这个事实。
五年婚姻,从二十四岁到二十九岁,裴寂青从未想过会在这样的时刻,以这样的方式迎来一个生命。
医生又问他留下吗?
裴寂青留下一句我回去和我的Alpha商量一下而后就落荒而逃。
停车场里,他坐在驾驶座上久久未动。
车窗外的树影婆娑,像极了那些在他心头摇曳的念头。
要留下吗?他真的有权决定吗?如果这个孩子将来平庸无奇,一定会特别明显吧。沈晖星会用什么眼神看这个不够优秀的孩子?又会用什么眼神看他?
当裴寂青的电话再次响起,许泽提到沈晖星易感期状态糟糕时。
电话那头,向来公事公办的许泽竟罕见地犹豫了:“……先生其实很想您过去。您生日那天,沈先生是推掉了所有行程回来给你过生日。”
那声音顿了顿,许泽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他也很后悔。”
裴寂青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颤。
许泽从不曾说这样感情用事的话,作为沈晖星最得力的秘书,许泽向来像他的上司一样克制而理性。
裴寂青不得不承认,自己心软了,他胸腔里泛起一丝隐秘的期待。
如果沈晖星能低头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他就愿意将这些年所有的隐瞒和盘托出。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未说出口的话,而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这个意外的生命像一簇微弱的火苗,却莫名给了裴寂青推翻一切的勇气。
裴寂青的手轻轻覆上小腹,大概他是除了他母亲之外,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