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如同一只凶狠的巨兽,一口便吞噬掉半个龙头寨,两代人赖以生存的竹楼顷刻间化为灰烬,受惊吓的孩童们啼哭不止,夫郎和老人们皆是仓皇失措,一群人像是无头苍蝇般手忙脚乱地灭火。
“快来救火!”
“这里缺水!”
山泉水被无序地泼入火中,一阵风过,无数火星子飞起,引得人群中一阵尖叫,幸而这时众人背后传来一个苍老遒劲的声音。
“我们当山匪的,谁没见识过大风大浪,不过是一场火,慌什么慌?都给我把心塞回肚子里去。”
那些自年轻时便进寨为匪的老人们听见这声顿时都一惊,只见老寨主柳阿娘拄着拐杖,宛若一只从容的老狼王,在搀扶下踱步而来。
自交权后,柳老寨主就住在远离众人的院落里养老,平日里鲜少出面,然而如今柳锐不在,女人们又全都下山了,看到昔日首领站在眼前,大家顿时都找到了主心骨。
“是老寨主来了!老寨主,粮仓都被烧没了,咱们往后该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赶紧先收拾收拾跑吧…”
柳老寨主神色严峻地用拐杖敲地:“跑什么跑,若任火这么烧下去,整个龙头岭都要被烧成灰烬,届时生灵涂炭,我们这些山匪也再无栖息之所,至于往后怎么活,寨里也是这几年也才过上好日子,从前大家什么苦没吃过?但寨里可曾有饿死过人?只要山还在,日子就能过。”
这话叫所有人都恢复了理智,救火也逐渐被摸出一点门道来,于是在老寨主的指挥下,年轻腿脚快的便负责去各个泉眼打水运水,剩下的则负责浇水灭火,孩子们则是被一起关在了离火场最远的小院里集中看管,在夫孺老妇们的努力下,火势竟一时之间也没有再不断扩大下去的趋势。
正当柳老寨主肃穆地面对着火光的时候,她身后突然传出一阵不小的骚动,老寨主拄着拐杖回过身,便见到一个头上缠满绷带的女子被一左一右两名下人搀扶着来到她面前,这女子脸色苍白,眼中是止不住的懊悔与担忧。
“老念,寨中还不需要一个伤员来救火,你怎的硬是要下床?”
老寨主想搀扶一下,老念却是颤颤巍巍地抓住她的袖子,嘴里喃喃道:“是顾家捣鬼…奸细是顾家派来的…我们都大意了。”
柳老寨主眉心跳了一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老念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将事情断断续续的说完。
当日老念下山,是为了追查奸细在山下的线人——那名为林亮的赌坊小厮,包子阴差阳错得到了林亮的画像,然而老念又通过那幅画像查到了林亮的通缉令和她的家乡,于是乎,老念顺藤摸瓜,一路下山,借着那通缉令找到了林亮的出生地并州溪头村,她查找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得到的结果却稍让人失望,林亮数年前便已离乡,当地人甚至不知她杀人被通缉的事,了解的比老念还少,自然不能给她提供什么破局的线索。
失望的老念本想直接回寨,然而因为身处并州,她返程当日却遇上了封路,老念好奇,向旅店的小二询问才得知,并州刺史顾大人要送她的妹妹顾小将军出城,押送罪犯平城知府返京,车马队伍浩荡,自然当日就限制了城中百姓的出行。
大约是许久没见过高官出行的大阵仗,老念便好奇地站在街边人群里看了一眼,可这一眼却叫她血都凉了下来。
因为她在那并州刺史顾大人的身边看见了一个长得与林亮画像有八分像的护卫。
彼时的老念根本不知山中发生的一切,临行前她甚至不知顾清的具体身份,只知晓他不简单,然而这张脸的出现和并州刺史的姓氏却叫她隐约察觉到了整件事的真相。
林亮,顾大人,顾清…老念不敢再细想,只得马不停蹄地回到了龙头岭,然而那一夜,在见柳锐之前,她就先遭遇了莫名的突袭,直至倒下,都没有来得及向旁人呼救,然而或许是留给奸细杀人的时间过短,仓促间,奸细没有仔细检查,竟叫她最后还捡回一条命来。
解释完一切,老念说话的语气都带着颤抖:“我听闻大当家失踪了,她该不会真的…”
老寨主却神色平静:“没有,她仍在山上,如今已平安无事,我便是她请来看护这些夫孺老幼的。”
老念听见这话松口气,同时又有些震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本在院中休养,怎料突然有人同我说阿锐被柳峰给抓去了,包子带着所有女人下山去找柳峰讨个说法,可我却见阿锐的那只鹰,竟然停在了我窗前。”
“她们都太年轻,毛利毛躁地忘了她的鹰,鹰通人性,断不会离主人太远,我察觉此事不对,于是使唤着手底下人把寨中所有隐密的角落再度搜了个遍,终于,在一处地窖内找到了她,彼时她已经自己把那麻绳给扯断了,一双手腕和脚腕上鲜血淋漓,我被她吓个够呛,可谁知这孩子却比我还冷静,只给我留一句话。”
“娘,劳烦你照顾好寨中剩下的人,为了把姐妹们带回来,我该去修正一个错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
浓重的血腥气,房屋烧焦的气味,以及面前人一双错愕的眼睛。
柳锐原先想不通,事物怎会在一夕之间就发展到这个地步,然而听见先前二人的谈话冷静下来,她才明白事物不是在一夜之间发生巨变的,她的身边一直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