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铮此时才出声,语气里满是疲惫,“若没有京中的大人物在背后撑着,地方官不装聋作哑,这事便办不成。”
张钺似乎也赞同这种说法,并未出声反驳,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那日突审,许是上头的人得了风声,为防止牵连,索性将他们全数灭了口,连人带证据都封在那山洞里。”
“另外,传给天枢卫的密报,确实出自何乾之手,这与我先前推断的分毫不差。不过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待查证。”
见徐闻铮沉默不语,张钺又压低声音说道,“我查到何乾的独女三年前突发恶疾,这趟押解的差事他本可以不接,可他闺女等着抓药的银子,这才硬着头皮走了这遭。”
“我已派人将他的尸身装殓妥当,明日便安排人手送往京都。”
“何乾的女儿和清枝一般大,也许是不忍心她被抓去矿场做苦力,才给她谋划了逃走这一出。”
张钺的话里带着些许涩意,“何乾那份,记我头上,我会妥善安置他的家人。”
清枝默默听着,眼泪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这两日,徐闻铮一直守在清枝的屋子里。
入了夜,他端来一盆清水,小心地给清枝净手,忽地感觉到清枝的食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猛然抬头,只见清枝正望向自己,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徐闻铮眼下青黑一片,眼神里满是疲惫。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仿佛那不是普通的手指,而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只是他手上的动作既笨拙又生硬。
清枝心里明明难过得要命,却突然有点想笑。
第34章岭南行(三十三)目光不自觉地凝在那……
连日的阴雨总算歇了。
今晨,朝阳懒懒地爬了上来,洒下了些许暖意。连风也轻和了许多。
徐闻铮正闲适地翻看着一本杂文,忽听得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眼向窗外望去,只见清枝叉着腰站在柴堆旁,对着缩在缝隙里的阿黄道,“阿黄,你这腿毛今日必须剪。”
徐闻铮这两日常听清枝念叨,说阿黄右腿被匪徒划了道深口子,日日上药总不见好。
阿黄偏生爱在泥地里打滚,这几日阴雨不断,它每回溜出去,总要沾得满身湿漉漉地才回来。
刚敷上的药膏,转眼就被它蹭得干干净净。
清枝急得没法子,说要剪了那处的腿毛,好好给它包扎起来,这伤口才能愈合。
没曾想她今日当真动了手,可阿黄却是个不省心的,缩在柴堆缝里死活不肯就范。
清枝在柴堆旁立了半晌,眼看着朝阳渐渐爬上她的肩头,将浅浅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此刻阿黄缩在柴堆缝隙里,任凭清枝好言相哄还是厉声威吓,就是铁了心地,不肯露头。
清枝见逮不着它,索性往石凳上一坐,抄起篮子里的冬笋剥了起来。
她的手指翻飞间,褐黄的笋衣便层层剥落,没多久,地上便积了薄薄的一层。
将那剥净的笋肉往木盘上一放,白生生的笋肉并排放着,滑嫩嫩的,还沁着些湿气。
阿黄在柴堆缝里蜷得久了,到底是耐不住,开始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见清枝只顾着低头料理那些冬笋,它便悄悄将脑袋往外头挪了半寸。
清枝余光瞥见,手中动作未停,只轻叹道,“罢了,既然你不情愿,不剪也罢。”
阿黄这才踱着步子晃了过来,挨着清枝的布鞋,蜷缩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自己的前爪。
正当它舔到兴头上,忽然觉着后颈的皮一紧,四爪还没扑腾两下,整只狗已经被清枝拎了起来。
清枝抄起早备好的剪刀,咔嚓几下便把它右腿伤口一圈的毛剪了个干净,又拿出备好的药膏往它伤口一抹,顺手扯过纱布将它的狗腿缠了两圈,利落地打了个结。
“好了。”
清枝把阿黄往地上一搁,起身走了两步,伸手抄起一把笤帚,三两下将散落的狗毛,笋衣扫作一堆,又就着檐下木盆里的清水净了手,掏出棉布帕子擦了擦,再次坐下,继续剥起笋来。
阿黄耷拉着脑袋窝在墙角,连尾巴都蜷缩着,浑身上下都透着委屈,不再出门撒欢,也不跟清枝亲近。
徐闻铮看着,轻轻摇了摇头。
这世上又多了个被清枝骗过去的。
此时日头爬高了些,外头传来卖货郎沿街的叫卖声。隔壁炸糕坊也开了门,听见“滋啦”一声,糯米糕子放进油锅里炸的声音。
不一会儿,油糕的香味便越过墙头飘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