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清枝从望香楼回来,一推门就瞧见徐闻铮半靠在床头,正吃力地支起身子四下摸索。
见清枝进门,徐闻铮才缓缓抬起头,眼睛里黯淡无光,像是丢了什么极要紧的东西似的。
清枝见状,轻声问道,“怎么了?”
徐闻铮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把它……扔了?”
清枝先是一愣,目光扫过他空荡荡的手腕,这才想起那根褪了色的旧绸带。
她轻轻点头,“那东西,很重要吗?”
清枝从未见过徐闻铮此时这副模样,像是强撑的意志力突然碎了,嘴角绷得发颤,眼底泛红,竟像是要落下泪来。
“很重要。”
他像是彻底耗尽了所有力气,头慢慢低垂下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对我来说很重要。”
第63章定南乡(二十九)不能是你么?……
“因为是你送的。”
徐闻铮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偏叫她听了个分明。
“我送的?”
清枝一怔,话已脱口而出。
那条绸带早已瞧不出原本的颜色,纹样也记不清了。
清枝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何时给过他这样的东西,眉间不由带出几分困惑。
徐闻铮抬眼望去,只见清枝眉头微蹙,似在努力回想,像是真不记得这回事了。
他别过脸去,喉结轻轻动了下,声音又低了几分,“是一条发带,你送我的。”
清枝突然想起来了。
可那条发带是最平常不过的颜色和纹样,他为何要死死绑在手腕上?
她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就是你在江边,抛下我登船那次送的?”
话音未落,徐闻铮眼底那抹红愈发深了。
现在想起来,清枝倒是对那件事没那么在意了,这几年经历的事太多,清枝对于一些她不太想记起的往事,多了几分坦然。
清枝见徐闻铮情绪低落,倒是没说什么,抬脚跨出了门槛。
刚一出门,衣袖却被侍疾婆子一把拽住。那婆子凑近了,压低嗓子道,“姑娘,你这兄长,古怪得很,死活不让人近身伺候。”
清枝闻言一愣,忽然想起徐闻铮初对她也是这般,连她的触碰都要躲闪。她只当是他与这婆子生分,便温声道,“嬷嬷你先去歇着吧,这里交给我。”
清枝打来一盆清水,将帕子放进去轻轻揉搓几下,又拧干了帕子,细细替他拭去额角的薄汗。
指尖不经意碰到他衣襟,忽地想起他心口那道圆疤,便轻轻挑开衣领问道,“你胸口这伤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闻铮垂眸看了眼那处伤疤,唇线抿得死紧,终究没有作声。
她此时心里明镜似的。
这样深的伤,没个一年半载绝对好不利索。算来算去,从京都到韶州这一路上,除了她寄住在二妞家那段时日,再没别的空档。
清枝替他拢好衣襟,正要起身,手腕却突然被徐闻铮攥住。他掌心滚烫,力道却不重,像是怕捏疼了她。
“别走。”
清枝回头看他,轻声问道,“还有事?”
徐闻铮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来,手指一根根松开,眼神透出几分不舍。
清枝端起木盆往外走,临到门边顿了顿,转头撂下一句,“快睡吧,好好养病。”
烛火熄了,徐闻铮却睡不着,他睁着眼一直看着帐顶。
清枝现在越来越忙,他又不能下地,每日这样干等的滋味实在难熬。
可他也明白,自己离开的那些年,清枝定也是这样一日又一日的,等着他回来。
清枝烧好一桶热水,整个人浸了进去,温热的水漫过肩膀,她长舒一口气,慢慢合上眼睛,只觉得浑身筋骨都舒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