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早已不忍再听,此时此刻唯独心疼她的皇后娘娘。当年旧事,若非大殿下还年幼,若非娘娘腹中已经怀上了淮王殿下,若非国舅爷他们不肯放弃与晋王府的姻亲,老夫人用性命要挟,娘娘早就与陛下和离了,焉能忍下这贬妻为妾的屈辱?
“这些,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告诉您有用吗?母亲,您是国母,您贤良淑德,您顾全大局,您为天下万民考虑。您知道儿臣小时候有多么希望,儿臣是王妃娘娘生的吗?”
“一切的一切,都是陆祈安抢了我的。”
哪怕是日后母亲重回皇后的宝座,父皇最爱的还是他陆祈安。
“儿臣不忍恨您,儿臣就是恨他!儿臣与他不死不休!”
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后,姚皇后轻声道:“你恨了所有人,为何不去恨你的父皇?”
几乎是一瞬,陆忱哑然失了所有声音。
她折回自己的书房中,这份图纸之所以断断续续拖延至今,一来她先前在忙江东犁,二来高转筒车在北方没有太大的用武之地。
南方河流密集,水力充沛,又多丘陵,地势起伏大,高转筒车在那里应当能发挥不小的效用。
顾宁熙收起图纸,宫中若有变故,应当就在这两日了吧。
太子被废,昭王被疑,陛下无心朝政,朝廷人心浮动。幕后之人若要起事,错过当前的良机恐怕就再没有机会了。
顾宁熙脑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一抹身影,从那日工部值房中一别,她已有数日不曾见过他。
但她相信,他会赢。
朝中局势走到眼下这个地步,与她梦中产生了极大的偏差。
若依常理,应当是陛下仍旧舍不得废黜太子,继续打压昭王府,平衡朝中三方势力。一步步走下去,直到东宫和昭王府水火不容,再有淮王府从中作梗,两方最后兵戎相见。
顾宁熙沉默几息,应当是有人改变了当前的局面吧。
既然她能有前世的梦境,或许旁人亦有。
而能力挽狂澜,阻止这一切的人——
顾宁熙心底有了模糊的答案,只是难以求证。
不过无妨,朝中的纷纷扰扰很快就与她无关了。
等到昭王殿下顺利即位,她应该是可以求他,将自己外放到江南。
这一世他们亲近许多,他会念旧情的。
顾宁熙算得清楚,东宫与昭王府还没有彻底交恶,作为东宫一党的宣平侯府也并没有到倾覆的地步,不会有人为了自保供出她的身份。
她的官阶勉强足够,外放可任四品知州。表兄与她提过很多回,江南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风光无限好。只要能顺利带母亲离开京城,从此天高海阔,任她自由自在,遂平生之志。
憧憬自然美好,顾宁熙逐一熄了烛火,不知道今夜过后京都会有怎样的动荡。
权力的漩涡离她太远,她触碰不及,只能尽力自保。
文武百官在朝的命运,从来都是由至尊之人掌控的。
熄去最后一支烛火时,顾宁熙心底无端生出许多不甘愿。仿佛她已经习惯于做那指点江山、生杀予夺之人。
回过神来,顾宁熙笑着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理智上如此,顾宁熙又有自己的梦境佐证。
若是储位之争就此落下帷幕,何来宫变一说?
朝中上下皆不得探视太子,但倘若陛下当真有意断了太子与外界的消息,便不会将他幽闭东宫。
“殿下。”趁着送饭的当口,东宫的仆从轻碰了碰食盒第三层。
用饭之时,陆恒果然从一块饼饵中掰出了一张字条。
纸上字迹乃太傅亲笔,太傅道父皇已有松口之意。
并州叛乱已经平定,朝中将其定性为杨庆犯上作乱,有不臣之心。
陆恒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自顾不暇,暂且还无心理会为何杨庆贸然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