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风向已经缓和,后宫中又有母后在。
他添了些胃口,只等入春冰雪消融,解除眼下的困境。
今日风不大,几缕梅香幽幽随风传来。
顾宁熙的冰嬉技艺极佳,绕着湖面热身滑行了两圈,便有些微微地出汗。她解了大氅交给侍从,里间露出一件碧色绣如意竹纹的锦袍,与雪景格外相配。
她的身姿轻灵如燕,肆意在冰面上飞舞。旋转自如,步法灵巧,滑行一气呵成。冰鞋带起的细碎的冰花四溅,冰面上留下一道道晶莹痕迹。
宽广的湖面上,陆憬的目光肆意追随着她。
天地之大,仿佛冰上只有他们彼此。
顾宁熙滑得自在肆意,清丽绝俗的面庞带上明媚笑意,叫人愈发挪不开视线。
李暨忙去传旨,跪了半日,吹了半日寒风,陆恒腿脚僵硬,但仍维持着一国储君的气度。
太极殿中炭火和暖,他进殿后,又是径直跪于父皇面前。
“儿臣给父皇请安。”
恭敬狼狈的模样,让明德帝心中怒火消了两分。
他将两封奏案掷于太子脚下:“且说说,你作何解释?!”
事情既然已经被查明,陆恒供认不讳,在君父面前没有作更多的隐瞒。
他叩首道:“儿臣自知有罪,不敢强辩,惟愿父皇能够息怒,莫因儿臣气坏了身子。”
明德帝俯视长子,太子多年来从未行差踏错过。他这几年扩充府兵,明德帝多多少少也知晓,只是不曾想到竟有两千人之众。
见父皇仍给他说话的机会,陆恒伏于地:“父皇明鉴,儿臣对父皇并无半点不臣之心。儿臣之所以铸下如此错处,单是因为……”他声音哽咽,“儿臣心中惶恐,儿臣只是为求自保罢了,绝不敢有半分冒犯父皇。”
至于为何惶恐……古往今来,任哪朝哪代的储君有那样一位功高震主的弟弟,还能够安枕无忧?
不单单是他,只怕父皇高坐龙椅,也曾听说过“晋帝若没有昭王,也不过是偏安一隅的诸侯吧?”。
陆恒伏在地上的身形微微颤抖,几欲落下泪来。
见自己一手栽培的储君已被逼到如斯地步,明德帝何尝不心疼。
昭王府势盛,若非他刻意打压平衡,早已越过了东宫的风头。
太子的惊惧担忧,明德帝何尝不能感同身受。
他是知道这个儿子的,恭谨孝悌,对君父绝没有不臣之心。
况且宫中御林军与禁军加起来有五六万之众,区区两千府兵罢了,能掀起什么风浪?
明德帝今日之所以如此大动肝火,是因为刑部和大理寺的案子有了眉目。给诚钰下毒之人已羁押在案,毒药被他毁去,解药他亦不知情。好在御医署的御医联合问诊,已配出了解药。一番严刑拷打,下毒之人辩称是受京中一位贵人指使,余者一概不知。
他操一口大晋官话,并非叛军细作。
明德帝命刑部细细审之,熟料今日晨起,嫌犯便被发现死在了狱中。
杀人灭口,死无对证。
这下子更是此地无银,明德帝不能不去想,京中的权贵是昭王府,还是东宫?
能在刑部悄无声息杀人,京中能做到的府邸屈指可数。昭王府嫌疑最大,东宫也不能完全脱了干系。
“陛下,”眼见着陛下对太子余怒未消,李暨大着胆子来禀道,“皇后娘娘那边传来消息,淮王殿下醒了。”
闹心了许久,总算是有一桩顺心事。
明德帝将太子忤逆之事暂且按下:“摆驾,朕去看看淮王。”
陆恒仍跪于殿中,只在父皇离去后,与李大总管交换了一个眼神,记下了人情。
以官员所得“善”“最”列为九等,其中一最四善为上上,一最三善为上中,由此推之,职事精理、善最不闻为中下,居官谄诈、贪浊有状为下下。
蜀王在朝时,“四善二十七最”已大体完备,新朝改进后继续沿用。朝廷对官员的考核由吏部考功司负责,考功郎中与考功员外郎分别负责四品以下官员的考校。而三品以上官员多为中央各司长官或地方州府长官,对他们的考核则报呈帝王亲自裁断。
陆憬近来忙于此事,顾宁熙处置完自己手中的事务,饶有兴趣地挪到西侧书案前,在六七品低阶官员的考课奏本中翻寻。
陆憬偶尔抬眸看她,眸中蕴笑。果不其然一盏茶的工夫,顾宁熙挑出了属于宁国公世子林棋的那一封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