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感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分了,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想想别的办法。”
事后反思,我们之前就不应该猛地打那么大一针,现在只能想办法搞到现成的,不然干什么都没用了。
也许没有哪个毒虫愿意借毒品给他人,尤其是现在这种“饥荒时期”。除了那个人,在这一刻我想起她。
我偷偷跑出去了,翻进了妞妞家的院子里,焦急地拍着门。没准她会念在旧情的份上分我一点呢!我相信她肯定会帮我的!
“妞妞!你在吗?”
她开了门,看到我有些惊讶,小声问我,“怎么了?你这么晚过来干什么?”
此刻我已经有点站不稳了,虚弱地对她说:“你可以借我一点吗?我保证会还给你的。你之前不是还送我了大麻和蘑菇吗?我相信你会帮我的!”
“不是我不给你,是我真的没有多余的了……”她很抱歉地摇摇头,“你也知道我家里的情况,请你体谅一下我好吗……”
我感觉我疼得都有点上不来气了,连跟她说一句连续的话都要强撑力气,“求求你了妞妞……真的求求你……”
我哭了。她难道想让我给她跪地上吗?如果我现在不打一针,恐怕我连回家的力气都没了,我爬回家吗?
妞妞试图跟我“讲道理”,开始掰着指头跟我算,说什么她爸每天需要多少,每次需要间隔多长时间,我头晕眼花,一句都听不进去,我都难受成这样了,她在这跟我做什么算术题!
最终我忍无可忍,冲她大喊了一句。
“你爸打针都快打死了!你不觉得浪费吗?你为什么不可以救我呢?”
说出这话的时候,其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在这一瞬间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如果我连自己都拯救不了,我凭什么要关心她家人的死活呢?
“你明明就有,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烫吸会很浪费的!打针只需要烫吸的四分之一就够了!你就当借给我一点,等我有钱了我保证会还给你的!”
她依旧不停摇头,眼泪像泉水迸出,我觉得我脑门附近的青筋肯定暴起来了,想要毒品的时候听不得一个不字,“妈的,快点交出来啊!”
我先是使劲摇晃她的肩膀,然后又突然掐住她的脖子,她娇小的身躯啪地一下撞在门口的柜子上,顶部的东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隔绝了我们的脸,书本落在她头上。
妞妞被我吓得瘫在那一动不动,我只好自己去找,我像疯了一样冲进那间带着强烈死亡气息的房间,在昏暗的灯光里我再次看见那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他依旧像一株虚弱的植物一样躺在床上,骨骼快要从萎缩的皮肤里挣脱,慢慢挪动眼珠,含泪的眼睛痛苦发亮,他惊讶地看着我失控的行为,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我胡乱地在那间房间里到处翻找,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沉甸甸的,轻飘飘的,全都像不同威力的炸弹一样在屋子里乱飞,既然她爸每天都需要打针,那毒品肯定就藏在这个房间里某个地方!
我明明曾经感叹自己再也不想来这儿了,但此刻我居然一点都不惧怕这里。
我终于找到了,但我甚至顾不上离开这个可怕的房间,其实我身上就带着注射的工具,有备而来。
我直接坐在地上,手一直在抖,但居然凭借着熟练的肌肉记忆成功地打进去了。
我的一切行为,都被这对父女看在眼里。
我不知道他是否已经习惯了面朝死亡的宁静,习惯了女儿温柔至极的轻声细语,这一切让他误以为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风暴,至少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
当我的人生退无可退的时候,能够填满我的就只剩下它,我会变得无比自私和算计,在我的眼里别人也都同样地自私,我们好像都变成了闹饥荒的难民,当人饿急的时候,没人会在意往日的情分。
我的呼吸平静下来,却衬托出了妞妞他爸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嗓子里的呼吸声,海洛因改变了听觉,一切都好像隔了一层膜,但那声响却像一剂润滑油一样流进我的耳朵,让我在如此镇静的状态下也觉得毛骨悚然,我怕他持续发声,又怕他下一秒真的断气。
屋里的气氛压抑得快要爆炸,如此寂静的夜,三个人的瞳孔加起来也不过芝麻粒大小。
妞妞一直瘫坐在门口的位置,凌乱的碎发被冷汗浸湿,像一条条小蛇一样贴在额头上,那张美丽的少女脸庞我无比熟悉,但我在想她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她爸爸参加拔河比赛,因为我喜欢妞妞,所以我替她大喊叔叔加油,那场他们赢了,她爸爸还请我、妞妞、克伙还有拉龙喝了汽水。
而现在,他只是瞪大眼睛看着我,微微张开嘴巴,牵动着树皮一样的皮肤,一个父亲,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他人欺辱,我像个强盗一样在他家里肆意妄为。
“看到了吧,如果你打针的话,倒是可以匀一点给我。”
我回头看着妞妞,说这句话本来是想缓和一下这个尴尬又诡异的气氛,可事实上一切都变得更糟糕了。
短短几分钟时间,我的所有思维模式全都转变了,我惊讶地望着眼前被我制造出的残局,莫大的自责感包裹我,我甚至忍不住可怜起那刚才被我粗暴对待的静脉。
缓了许久之后,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可我虽然后悔,却还是多顺走了一包,阿谭还在家里可怜巴巴地等待这一针的救济。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再次回头望了一眼呆坐在地上的女孩,还有那株躺在床上的干枯植物。
“妞妞对不起,叔叔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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