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我和方公子——”
“累了就睡,你身子不好,今日我不和你计较。”
“乖些,别总叫我生气。”
黑暗中,男人的声音没有起伏,听不出喜怒。颜雪蕊一阵恍惚,明明是他做的孽,怎么到最后,变成他不和她计较?
不过哭了一通后,理智逐渐回笼,过往不可追,当务之急,是保住知许表哥的命,再找大夫给他瞧瞧,他才三十多岁,治好了,还有大好年华。
她也许能弥补一些。
她轻声道:“没有别人,只有你和我。”
“你不喜我出门,我以后不出去了,侯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是要为谁求情,只是……你知道的,我素来心软。”
“当年是我不懂事,误解侯爷心意,致使方公子无辜受牵连,归根到底是我的错。”
一阵冗长的沉默,顾衍没有说话。
颜雪蕊咬了咬牙,继续道:“若是因为无辜之人因我受伤、丧命,我永远良心难安,我会惦记他一辈子。”
顾衍手下一顿,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你倒是会说话。”
颜雪蕊道:“实话实说,你了解我的。”
顾衍不言,过了一会儿,她眼眶的红肿渐消,顾衍给她掖了掖被角,道:“歇吧,我去书房睡。”
颜雪蕊微舒一口气,他语气和缓,她以为她打消了他的念头。殊不知在她看不到的阴影处,他脸色黑沉阴鸷,瞧着瘆人。
一辈子又如何?跟个死人有什么好争的。她人在他身边,两人生同裘,死同穴,她心中惦记谁,随她。
姓方的一定要死!
第37章第37章见娘家人
那高神医兴许真有几分本事,白日经历那么多事,一碗安神汤下去,颜雪蕊睡得昏昏沉沉,翌日快到晌午才醒。
昨晚用过鸡蛋滚过眼眶,又用巾帕敷了眼睛,一双灿若星子的眸子并没有肿起来,只是稍微有些泛红,碧荷不知道昨晚夫妻俩的争执,用象牙箸挑开鎏金雕花脂粉匣,轻柔地给颜雪蕊敷粉。
嘴里调笑道:“夫人,今日见娘家人,您怎么冷着一张脸,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指尖轻捻,脂粉质地细腻,缓缓铺展在瓷白的肌肤上,颜雪蕊略显苍白的脸颊霎时若朝霞映雪,如月光晕染的初绽芙蓉,在细碎日光的照耀下,泛着珍珠般柔嫩的光泽。
“这粉果然比普通的铅粉细腻柔和,这盒快见底儿了,奴婢一会儿去库房再取一盒。”
碧荷小心翼翼阖上匣盖,别看巴掌大一盒胭脂,拿到秤杆儿上细究起来,比金子都贵重。宫中御赐的贡品,宫里位份高的娘娘才能用上,他们侯府和宫中徐皇后、太子亲近,这等珍稀的胭脂水粉,侯府从来没有缺过。
徐皇后掌管内廷,每年年节,宫中例行给百官封赏,多得是瓷器、书画、金银玉器,都带着宫中御赐的钤印,不能变卖,只能当个祖宗一样供着,以示对皇家威严的敬重,给侯府的赏赐,则是女眷用的妆奁脂粉居多。
譬如天蚕丝织就的绸缎,在日光下流光溢彩的浮光锦,巧夺天工的鎏金点翠头面,闪耀的宝石珍珠……和别的府中大相径庭,这其中没有侯爷的手笔,碧荷是不信的。
虽然没有明说,赏赐统一进了内库,但府里明面上的主子就那几个。这等华贵鲜亮的布料、头面,老夫人年纪大了,用不上。二房没有正经主子,三房倒是热闹,可三房没个男人撑腰,三夫人性情柔静,凡事不爱掐尖儿出头。
只剩她们花容月貌的颜夫人了。
要碧荷说,就是侯爷专门给她们夫人弄来的,所以她每次去库房取用,腰杆儿挺得直直的,理直气壮。
碧荷想了想,道:“对了,今年春天尚未裁新衣,库房里新到了几匹缂丝和浮光锦,不若奴婢一同取来,给夫人和明薇小姐做春衫?”
“不必。”
颜雪蕊心乱如麻,无暇顾及什么春衫,一心惦记着宫中的“知许表哥”。昨日匆匆一面,她被他如今的模样震得方寸大乱,现在冷静下来细想,更觉迷雾重重。
她该怎么帮他?
他明明是扬州城的秀才方知许,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许道长”?
“许道长”由贤王引荐进宫,贤王一直视靖渊侯府为眼中钉,知许表哥要做什么,是不是对侯府不利?
是了,他该报仇的,顾衍把他害得那么惨,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
可是……可是……
颜雪蕊的心似被烈火炙烤,她痛苦地发现自己原来如此薄情。她愧对方知许,想补偿他,想找大夫治好他,想他安宁平和地过完后半生。
她想他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