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宅院十分安静,宅中下人鲜少走动,彼时月光盈盈落入池中,扶光正与兰子舟一同走回偏厅,却在走上游廊时脚步一顿,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喉头,他神情一变,身形微晃,下意识扶住旁边琼柱。
“怎么了?”兰子舟吓了一跳,看着扶光嘴角溢出的血迹,他神色慌忙,连忙扶住了他。
“可是反噬又提前了”兰子舟蹙眉。
之前他去浮阙宫找他时,无意间看见仰陶抱出的沾血的衣袍,那时兰子舟便隐隐猜到,多半是扶光的反噬又加重了。
他难得神情凝重地看向他,紧蹙的眉间满是担忧。
扶光向来不喜欢与旁人说这些,纵是再多苦楚都自己咽下,想着,兰子舟不免有些生气,沉默着松开扶着他的手,声音微冷:“你这伤情多久了?扶光,若非我今天亲眼看到,难道你就一直忍着不说吗”
他方才借机观察过,他脉象虚弱,神力不稳,多年来的反噬恐已伤及他心脉,再加上他又不顾伤势多次动用神力,现如今这顽疾怕更是严重。
扶光没说话,平静地拭过唇角血迹,将沾血的衣袖往里挡了挡,确保不会被人瞧见,这才回眸看他:“别担心,死不了。”
“你总是这样!”兰子舟微怒:“难不成真要等到你半死不活的时候才准备跟我们说?”
越想兰子舟越生气,不由分说地就要强压他回神界:“不行,你这伤不能再拖了,现在就跟我回神界,帝君定有办法救你,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找菩提仙尊,你是神君,他不会见死不救!”
“兰子舟!”扶光艰难地直起身子,冷脸撇开他:“你冷静点,这反噬没你想的这么严重,我回去运功调息一番便好。”
说着,他转身便要继续向前走去,突然间似想起什么,脚步轻顿,侧眸警告他:“这件事情不准声张,尤其是孟姝。”
“你……”
兰子舟欲言又止,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只好一挥衣袖,看着青年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在风中独自凌乱生气。
偏厅中灯火通明,用过饭后大家都各自回院了,孟姝久久不见兰子舟与扶光回来,正觉得奇怪要出去寻人时,却恰巧碰见了独自走来的兰子舟。
见到她,兰子舟的眼神明显有些闪躲,孟姝眉心一蹙:“扶光呢”
她原本还想趁着夜色再去昌王通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王高茂的魂灵,却没想到扶光不知去哪了。
兰子舟轻咳一声,朝她一笑:“他啊……可能是有急事,被不铮叫走了。”
孟姝见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要路过兰子舟向后院走去时,兰子舟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仙君有事?”
兰子舟:“……”
他欲言又止,刚要出口,却又想起扶光的话,一时间愣在原地,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最后,对上孟姝探究看来的眼神,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时,孟姝却开口了。
她看着他,眼神微眯:“兰子舟,你有事瞒着我?”
这次,她没再唤他仙君。
莫名的,有种威压隐隐袭来,像极了扶光。
兰子舟看着孟姝,脑海里闪过扶光方才面色苍白的模样,心下一狠,握拳道:“孟姝,我有话要跟你说。”
柳宅的一处小院中,月下浅池边坐着一人。
青色素裙被风吹起,于皎洁月色下翩翩而舞,似带流光,女子独坐在草地上,身旁的酒坛东倒西歪,馥郁酒香随风而漾,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月色浓烈,映照在酒中波光四起,却不及她眸色动人炙烈。
孟姝背靠草阶,眼中似带泪光,失魂落魄地看向眼前池塘,目光随着那碧影上下浮沉。
天上人间,前世今生,过往种种,如走马灯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掠过她的眼前。
百年前与百年后的,从妄枝山、湘水镇,再到褚镇、皇宫、玉人城……
青年的身影不断出现在她眼前,而他每一次的出现,都会带来比前一次更加强烈的情愫。
人们将这种感觉,称之为心动。
孟姝随手拎起一个酒坛,借着月色仰头猛灌一口久,辛辣的滋味入鼻,却怎么都呛不下心中阴霾。
百年前,她第一次遇到扶光。那时的她在鬼族祠堂前练剑,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神族神君充满了好奇,除此之外还有戒备。
他窥见了她端正娴雅表面下的顽劣叛逆,那是她最大的秘密,
在天上,他是不染尘埃的神君,掌管天序,是天边灿阳,亦是神月。再见,他却摇身一变,换上冷厉黑袍,成了新任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