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怔了顷。
而后话语艰难挤出喉间,与他一贯的从容违背:“在下不知。”
李世民面露诧异,掌心撑住案沿借力,蓦地直腰视他,蹙眉狐疑:“辅机莫非不喜如晦?”
他显然误会。
长孙无忌淡笑:“秦王言笑。克明才德兼备,堪配秦王之妹。”
李世民抵颌沉思:“只是恐小六无意,我亦不便介入其中,至今她还不知此事。”
他忽而抬首,炯炯目光注视长孙无忌:“辅机可否为我旁敲侧击小六,探问她是否亦与如晦情投意合?”
“为何是由在下?”
李世民注意到他话音中潜藏愠意,却再次曲解,笑了一笑:“小六唤你一声辅机哥哥,待你若兄,毕竟关乎妹妹终身大事,哥哥为妹妹思虑深远亦属常理,不过若辅机为难,那便罢了。”
这声“哥哥”仿佛冷刃扎肉,贴卷着泛上蚀骨寒意,刺得他猝然疼痛。
原来自始至终不过是哥哥与妹妹。
“在下确是为难。”长孙无忌冷道,“还请秦王另请高明。”
李世民只觉这恼意来得莫名,旋即追问:“辅机不愿以小六为妹?”
一股勃然怒气陡然贯袭胸膛,长孙无忌拂袖起身:“在下惟一亲妹,便是秦王之妻。”
语罢,他折腰一礼:“在下即日赶赴陕东道大行台,部署攻取洛阳,特向秦王辞行。”
“辅机!”李世民愕然亦起身,望他大步流星离去背影,讶立当场。
李小六正兴致盎然邀褚庭祯来家玩耍。
“四娘会不会射箭?”两人下完樗蒲,李小六自觉赢一个新手不甚光彩,主动提出换个项目。
褚庭祯赧然摇首:“父兄在我幼时便已入隋为官,我一人留在钱塘,无人教我射御。”
果然留守儿童古今皆很凄惨。
联想自己过去境遇,李小六同情地捅了捅她:“那我可以教你么?你学会后便可以在褚老师面前表演,他其实很关心你快不快乐,若你学会了,他定会为四娘感到骄傲。”
“多谢六娘。”
家仆搬来两张弓,一壶箭,李小六先为她演示,将垂胡袖以襻膊束起,拈弓搭箭,若流星般飞速射出,转眸间正中靶心。
“如何?”李小六得意眨眸,轻摇脑袋,晃了晃手中鹊画弓。
褚庭祯为她鼓掌。
“来,我手把手教你。”
她才不像褚老师一样小气呢。
“就像这般,双足与肩同宽。”李小六握住她两肩,又指导她握弓姿势,“手指放松虚握,不必紧张。”
褚庭祯依言照做。
“手指勾住弓弦,缓慢靠近下颌。”
“对,身体莫晃,保持稳定,凭直觉对准靶心,手指自然舒展。”
李小六掌间扣住少女纤细腰肢,踮起足尖,耳侧拂过她如瀑乌发,清气扑至脖颈脆嫩肌肤,似涟漪掠出酥酥痒意。
“三,二,一,放箭——”
“嗖”一声,长箭离弦,须臾过后,侵入三十步外所设靶中。
“娘子中了七环。”女婢上前查看,高声宣布。
李小六顿时激动地自地上腾空跳起,欢呼道:“四娘好厉害!第一次射箭就中了七环,前途不可限量!”
褚庭祯脸颊微绯,目帘低下视地,谦虚称:“哪里哪里,都是六娘教得好。”
“没错,名师出高徒!”她沾沾自夸。
倏尔,李小六眼尖,眺见庭前男子墨袍身影经过,闭了嘴巴,当即向他挥手:“辅机哥哥!”
长孙无忌驻步视来,李小六跑上前,笑容洋溢,真诚相邀:“辅机哥哥,来和我们射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