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张太医来之前,郑姑姑又命宫女端来早膳,纪吟喉咙还肿痛着,加之心绪忧虑,并没什么胃口,不过喝了半碗粥就停下了。
刚用完饭没多久,张太医就来了,头一次见到纪吟的模样,他微怔了下。
他本是齐国人,还记得幼时在洛阳的生活,当年胡人作乱,朝廷衣冠南渡,故国一别四十年,如今再见齐国公主,心中难免感伤。
纪吟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个张太医,只见他年约五旬,一身灰色交领直缀,身材清瘦,精神却十分矍铄,听说他是宫中医术最好的太医,还是个汉人,倒是难得。
见了礼,纪吟问了两句家常,才知张太医本名叫张覃。
“莫不是神医张仲景的后人?”
张太医连忙摇头,“微臣医术粗陋,不敢辱没先祖英名。”
这么说来却是了,难怪能有一手好医术,还能被燕国重用。
语罢,张太医为纪吟查看了脖子上的伤痕,她皮肤白,男人留下的指印便显得格外恐怖,所幸伤得并不算严重,只是有些肿胀,涂几日药膏便能消退了。
看诊完毕,张太医正欲告辞,纪吟却又叫住他。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纪吟看了看侍候在旁的郑姑姑和宫女们,让她们先出去,待殿中只剩他们二人,她才开口问:“张太医,你能不能为我开些避孕的药?”
此话一出,张太医脸色巨变,差点被吓个半死。
“夫人莫要与微臣玩笑……”他睁大眼看着她。
“张太医,我是认真的。”纪吟定定地看着他,哑着嗓音说。
“事关皇嗣,微臣万万不敢开这种药,夫人也不要再提了。”张太医说完,也不敢再留,连忙拎上药箱告辞了。
纪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实话,有些失落,却不算失望,她早料到仅凭自己一两句话根本说不动张太医,只是还是忍不住报了一丝希冀,万一呢,万一成了呢。
张太医离开后,纪吟一个人回到次间,坐到窗边的美人榻上,拿起昨日未看完的书继续看起来。
她现在虽成了段伏归的笼中雀,男人对她倒还算大方,命元都送了不少金银首饰、丝绸绢缎过来,纪吟不爱这些东西,反要看书,元都也给她找来了。
百无聊赖地过了大半日,酉初时分,郑姑姑命人在厅中摆上晚膳,恰在这时,段伏归来了。
他来时气势汹汹,步子迈得极大,翻飞的袖摆似携了满天的乌云而来。
郑姑姑等一干宫女见状都白了脸,连忙屈膝行礼:“见过……”
“滚出去!”
话还没说完,她们就被段伏归打断。
众人都唬了一跳,竟是连看都不敢再看段伏归一眼,便连忙低着头退出殿外。
这时屋内便只剩他跟纪吟了。
段伏归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之阴沉比昨晚更甚。
“你要避子药?”他似乎是用尽全力隐忍着怒火才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纪吟见他反应这么大,心中也生出些害怕,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段伏归见她表情如此淡定,连这个“嗯”字也应得风轻云淡,再也克制不住胸口的怒火,抬腿猛地揣翻了她身前那张食案。
“哗啦”一声,杯盘碎了一地,纪吟就坐在食案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肩膀下意识抖了下,裙摆溅上了汤汁。
郑姑姑候在廊下,听到动静,心头一跳,又是焦急又是无奈,早上才劝了夫人,谁知她竟半分都没听进去,又惹陛下发这么大的火。
“你竟嫌恶我至此?不肯给我生儿育女?我和你之间,只有我允不允许你生,断没有你拒绝的资格。”段伏归道。
“那我现在请求陛下允许我不生可以吗?”纪吟仰头望着他,白净的脸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满是认真,乍一看仿佛十分乖巧,段伏归却被她这句话气了个倒仰,要不是看到她雪白脖颈上那圈还未消散的乌青,只恨不能再狠狠惩罚她一番。
“我不允许!”他恨声道。
纪吟敛下表情,冷笑:“难道你还真想让我生个孩子,再等他长大了,看他父母天天相互仇视,让他夹在父母中间不停被折磨。”
段伏归被她的描述刺痛了,凭什么就相互仇恨呢,他对她已经如此仁慈,是她不识好歹,但凡她柔顺些,两人又何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段伏归被气得太阳穴臌胀,额角的青筋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正要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望着她笑了下,蹲下身来与她视线齐平,“你这是在故意激我么,我怎么能就这么如了你的意。”
纪吟白了脸,错开男人的视线,紧握手指,一颗心直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