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暮色渐晚,天际已染成了幽深的蓝紫色,殿内燃着烛火,暖黄的烛光飘落到女孩儿的脸颊上,却怎么也驱不散她脸上的苍白。
她比他离开前又瘦了许多,原本还算柔软的脸颊竟都凹了下去,仿佛只剩一副骨架上披了层薄薄的皮。
她闭着眼,气息微不可觉,如果不是胸前还微微起伏着,几乎要叫人怀疑她是否还活着。
太医说,她心存了死志。
他想起自己离开前,她拽着他,让他解开她的锁链,凄厉到近乎失控,是不是从那时起,她就开始绝望了。
他只想拴着她,却忘了,她是人,一个人想要正常地活着,就需要与外界进行正常的交流。
而他都做了什么,把她锁起来,不许人跟她说话。
这个向来骄傲且固执的男人,眼里头一次出现前所未有的悔意,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不该这么对她。
许久,段伏归终于抬起沉重的步子来到床边,她明明就在自己眼前,他却不敢伸手。
幽微的光影中,她仿佛青烟聚成的一抹幻影,好像他伸手一碰,她就会化作尘埃消散在自己面前。
“阿吟。”段伏归低唤了句。
床上的女孩儿双眸紧闭,没有半点反应。
段伏归半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纤细苍白的左手,好轻,好细。
似感觉到外人的触碰,女孩儿终于有了反应,睫羽轻颤了几下,极缓极轻地撩起睫羽,仿佛轻轻颤动的蝴蝶翅膀。
她微微转过头,虚虚地看向床边,依旧不聚焦,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在看他。
段伏归心头一紧,握紧了她的手,赶紧说,“阿吟,对不起,从今以后,我再也不锁着你了,只要你好起来,只要你好好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男人的声音似乎唤醒女孩儿的神志,她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脸上,瞳仁中慢慢聚起一点眸光。
“你……回来了?”她轻轻开口,声音像片羽毛。
“是,我回来了。”段伏归将她掌心贴到自己脸上。
纪吟意识到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后,挣扎着动了下。
“阿吟,你要做什么?”
纪吟不听,只撑着手要坐起来。
段伏归只好小心揽着她的腰,扶着她坐稳。
他轻轻圈着她,刚想再说几句宽慰她的话,忽然,他身体一僵。
低下头,女孩儿的手正抵在他胸口处,手里握着一根金色的发簪,发簪的另一端,直直没入他胸口。
纪吟抬起头,四目相对,眼神再不复刚才的虚弱,相反,琥珀色的瞳仁中清晰倒映着男人的面孔,似燃烧着无尽的复仇的怒火。
第77章
段伏归完全没有料到眼前这一幕,战场上凶猛的刀剑都无法伤到的男人,此时却被一个柔弱的女孩儿拿着发簪刺进了胸口。
只因,他对她毫无防备。
时间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男人脸上的愕然,女孩儿眸中的怒火。
许久,纪吟猛地拔出发簪。
男人胸口处的鲜血喷了她满脸,宛如洁白的画纸上落下点点朱砂红梅。
纪吟一眨不眨地与男人对视着,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被囚禁的这段日子,她被孤独和黑暗环绕,看不见一丝天光,仿佛永远被人遗弃在这座宫殿般的囚笼里。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未来,不知道还能不能重新看到蓝天,闻到花香,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重获自由。
或许不能了,男人要把她锁在这里锁一辈子。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便仿佛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深渊中。
最绝望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