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带上门取下帷帽,快步走到窗牖前推开,看向不远处的徐家宅邸。
一连多日,她大概也摸清了徐闻澈外出的习惯,多是晌午时分才会出门前往某条街道的某处楼坊小坐半日观察往来客人,日落后就算事没有与他人有约也会前往某处酒楼,直到酒楼打烊时分才会离开。
要是猜的没有错,他应该是在排查京中的各大坊,以此作为徐家产业进入京中的前期谋划。
别枝默默地看了半响,脑海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霎时间,她眉梢皱起,目光定定地看着门扉大敞的徐家。
徐闻澈与章砚相会那夜,号令似乎也是箭。
箭羽划破长空刺中梁木不过半息,隐于暗处的杀手方才现身,不约而同地朝着自己奔来。
别枝眼眸眯了下。
她不敢确定两桩事是否是同一批人所为,可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难以确定也是因为那夜听从章砚命令而来的杀手,剑术精妙绝伦,与之前和自己交手的杀手甚是不同。
不管如何,章砚此人确实不像明面上的温润。
别枝指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神思愈发的清晰,就算不是为了悬赏令一事,单单是出于保护徐闻澈的立场,她都需要弄清章砚的来历。
她想了想,目光扫过阁内的环境,寻来笔墨,如同少年时夫子所要求的一般,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落下。
临近晌午时分,徐闻澈出府,他今日前去的是宁安街。
别枝戴着帷帽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徐闻澈今日没有见什么人,自己一个人去了四五处酒楼,期间还去了乐坊,直到深夜才起身回府。
目送着他踏入主院,别枝方才离开。
她没有回秦家。
早早就收到纸笺的程靳就在王府门口等着,“王爷眼下在庭院小谢,姑娘随我来便是。”
别枝道了谢。
将将踏上庭院拱桥,清明悠长的笛声徐徐荡来。
别枝下意识地循声望去,霎时间就看见了男子伫立于树梢下的身影,卓然而立,身姿挺拔如青松。
皎洁月色衬托下,多了温润,少了凛冽。
她看着男子的身影,眼眸亮了一瞬,心里升起微许不忍,不忍上前打破如此美好的一幕。
果然,清隽的男子不管做什么,都自带着引诱的意味。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悦耳笛声骤然消散,背对着自己的颀长身影转过身来,四目隔空相触的瞬间,别枝能够看出,他今日心情很好。
傅淮卿将笛子递到一侧,静静地看着来人。
程靳让了路,唤了她一声。
别枝明了地越过他的身影,走向已然拾阶而上的肃王。
他静坐于凉亭中,随风荡漾的灯火烛火倾数洒落,紧随其后响起的是茶壶淋入茶具荡起的泠泠声。
男子倒了两盏茶,一盏推到了别枝的眼前。
见状,别枝沉默住,稍稍挪了道步伐,拱手道:“见过王爷。”
傅淮卿捕捉到她的动作,眸色微深。
他见惯了少女跳脱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谨慎小心的样子。
平心而论,别枝做得没有错,她面对的不是可以倾听天马行空言辞的寂然,而是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傅淮卿不习惯,也不喜欢。
就像是一只扑腾着翅膀到处乱飞的鸟儿,忽而被人抓住关入工匠精心打造的鸟笼中,失了活力,失了生气。
傅淮卿呷了口茶水,手中茶盏落下后,不紧不慢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坐下说吧。”
难以言喻的嗓音荡入耳,垂着头的别枝合上了眼眸,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眼睛是享受了,耳朵却受难了。
她之前觉得老爷天公平,给予了肃王一切剥夺了他的嗓音,现在却希望老天爷不要在这种事情做到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