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时瑾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把小胖崽放在了院门口:“你们进去罢。”
说完,他也不等祝观瑜挽留,只掏出一串红珊瑚珠挂在胖崽脖子上,当见面礼,便径自走了。
院中一片欢声笑语,父亲母亲逗弄着幼子,团圆和睦的一家人,如今哥哥也带着孩子回来,还有夫婿在外等着拜年,也是团圆和睦的一家人,他一个孤家寡人,自个儿待着的时候还好,同这些美满夫妻待在一处,便更添了几分孤零零的心酸。
原先他意气风发时,哪怕是独身一人,与娶了妻的友人或下属们相聚,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当他有过顾砚舟,又再次回到独身一人时,他受不了了。
因为原先他没有爱过人,自然不嫉妒那一对对的爱人,可当他拥有过爱人又失去后,他开始嫉妒了,他嫉妒那些爱人可以长相厮守,他嫉妒那些爱人可以团圆美满,哪怕只是过平凡普通的日子都好——因为他的爱人连这样平凡普通的日子都过不了了。
他真是嫉妒得要命。
圆滚滚的小胖崽张着两只被厚衣裳撑得合不拢的小胳膊,看着舅舅走远了,就抬起小脑袋问娘亲:“舅舅怎么了?”
祝观瑜摸摸他的小脑袋:“舅舅心情不好,我们不去打搅他。”
小胖崽又拿小手抓起脖子上的红珊瑚珠:“这是什么?”
“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舅舅都要给外甥见面礼的。”祝观瑜补充一句,“不能吃。”
他把小胖崽抱过高高的门槛,还没走出两步,穿着漂亮锦缎小袄的祝应玦跑了过来,手里还一左一右抓着两个雪球:“哥哥陪我打雪仗!”
话音未落,他看见了哥哥脚边跟着的小胖崽,登时抬手一指:“哥哥,这个小胖子是谁?”
祝观瑜笑道:“这个是你的外甥。来,翊儿,叫小舅舅。”
胖崽:“?”
他看看这个还没自己高的同龄小孩儿,震惊地回头看娘亲。
祝观瑜:“怎么啦?”
胖崽伸手指着祝应玦:“弟弟。”
祝应玦大叫一声:“我是舅舅!”
胖崽直摇头:“弟弟。”
他张开小手给祝观瑜比划:“舅舅,那么高。”
对呀,那么高那么大的祝时瑾才是舅舅,眼前这个小萝卜丁怎么可能是舅舅!
外头院里的热闹声响惹得祝盛安和雀澜从屋里出来看,祝盛安一看见小胖崽就嚯了一声:“这比画像上还胖啊,我发现秦家养孩子都跟养猪似的。”
话没说完就挨了雀澜一巴掌,祝盛安也不恼,走过来弯腰捏了一把胖崽的肉脸蛋儿:“啧,跟你那爹小时候一模一样。我问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嗯?”
胖崽虽然年纪小,但小孩子天生就会察言观色,祝盛安凶巴巴的,他便胆怯,默默后退几步,祝盛安就逗他,故意逼近,胖崽嗖的就跑,墩墩墩跑到了娘亲背后,抱住娘亲的腿,只露出一只眼睛,暗中观察。
祝盛安:“我告诉你,躲你娘背后没用,你娘是我儿子,得听我的,这个地方我最大,知道吗?给我过来,报上大名。”
一众下人在旁偷偷发笑,雀澜无奈道:“王爷,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逗外孙还要这么认真?”
祝观瑜则道:“爹爹就别逗他了,前天夜里我把他从拐卖贩子手里救下来,他被打得浑身都是伤,看,这脸蛋儿今天还有点肿呢,您要算账,都算秦骁身上。”
祝盛安一愣,把躲在他背后的小胖崽抓过来,一看,脸蛋儿果然有点肿,再撸起袖子一看小胳膊,也满是淤青,这会儿正是散淤的时候,青青紫紫尤为可怖。
他登时就来气了:“秦骁这个饭桶,看个孩子都看不好,要他有什么用?!他不用来拜年了,叫他滚回去!”
他一下令,干脆在王府门口贴上告示,不许京城来的闲杂人等前来拜年,并附秦骁画像一张。
秦骁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元宵节前查完案子,抓完了人,拎着年礼前来,王府守门的家丁看看他的脸,又看看门口挂的那张“不得入内”的画像。
秦骁:“……”
家丁讪笑道:“您看,这是王爷下令贴的,我们也没办法。”
秦骁又吃一道闭门羹,无奈,只能问:“大公子在王府么?”
家丁如实道:“不在。”
秦骁给竹生一个眼色,竹生立刻过来,掏出银锭塞进了家丁袖子里。
袖子里沉甸甸的,家丁喜笑颜开:“大公子一早带着翊小公子出门了,听说是去宜州城里玩,今日是元宵嘛,宜州城里可热闹了,应当是要玩一整天,到晚上才回来吃团圆饭。”
秦骁双眼一亮。
午后,宜州城中熙熙攘攘,赶集摆摊的小贩,进城凑热闹的老百姓,将大街小巷挤得水泄不通,这一日天气也好,阳光明媚,前阵子的雪早已经化个干净,正午的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十分舒服,因此城中的老百姓也纷纷出门闲逛,戏台杂耍跟前都围满了人。
城中的老字号酒楼醉仙阁,三楼视野最好的一间雅间,祝观瑜就坐在窗前的方桌上,桌上摆满了精美菜肴,不过他的视线却被窗外的戏台吸引,一边慢条斯理地用饭,一边看着楼下热闹的戏台上演的《雪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