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地偏过头去看了步跃夕一眼。
不看还好,这人不知何时离了自己两步开外,刚刚被他放下的手臂将喷溅下来的个别水花也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已经不是脱口骂上一句“提醒我躲开能死”的事儿了。就,做得有够绝的。风惊幔此刻已然什么以为都没有了,承认是自己想多了还不行吗?是谁规定的不能想多?
她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并非是因为技痒,只是方才解锁的一项新技能当下简直合用得不能再合用了。楼上那几小只固然可恶,旁边这只没人性的家伙顺便一道骂了也不会冤了他。
“谁家的泼皮胆子还不快给我滚下来!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要带眼睛出门吗?又没有人求雨躲在楼上装的什么雨师!要是被我捉到,看我不把你们一个个的都拌进酒曲里蒸了煮煮了蒸蒸完再煮……”
嚯!风惊幔有一种经历了第二波水幕的错觉。
刚还聊到的什么技痒,还要怪她自己年轻造次了。身后的一位婶婶扯开脖子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如果不是侧目看了她一眼,风惊幔很难相信她只是被溅湿了些许发丝而已。
骂也骂了,管它用的是谁的嘴。
步跃夕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风惊幔落水鸟的样子在他看来有那么一点可爱得好笑。没有及时拉她躲开,不过是步跃夕开的一个玩笑罢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后悔。
风惊幔就这样呆呆地立在那里,没有了之前的尴尬,也不见倒了个霉的气急败坏。整个人犹如一尊抛过光的蜡像,甚至连气息都是微弱的。
步跃夕差一点就相信了她是因为气这一头的水,如果不是猛然间嗅到那一丝辗转多时方才扑鼻而来的酒香。
是了。梅子寒的凤泉雪酿,初时但觉如泉似雪,少顷后方才得闻丹桂甘醇的酒香。
原来,那位婶婶口中的要将几个小鬼拌进酒曲里蒸了煮煮了蒸的话一早便将壶内的琼浆点破,只是他二人皆没有悟到。
平白浪费了如此美酒,果然骂得,更何况其声名远播青睐者甚众。
凤泉雪酿,也是殷桑最喜欢的酒。若非如此,步跃夕的脸上也不会将后悔这两个字表露无遗。
此时,他不晓得自己该如何去安慰睹物思人的风惊幔。他没有信心,他不确定摄心局是否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或者说,他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没有怪过自己。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步跃夕牵过风惊幔的手,眨眼便消失在喧扰嘈杂的长街里。
天地良心。步跃夕这个地儿找得实在不怎么样。
他的意图风惊幔心知肚明。正是因为明了,如果风惊幔存了心打击他,讲出口的话都不需要补刀第二句。
脚下悬挂的依旧是“梅子寒”的牌匾,身下的瓦片还如旧日一样的粗糙。你把我拎到我们四个人曾经躺在上面看还鹰的屋顶你还想不想让人好了?
风惊幔心下思忖,她此刻若讲出这一方瓦片的过往然后痛痛快快的骂上他一顿,即使是步跃夕那个臭脾气也多半不会回嘴的她笃定。
最终没有那样做,她也不清楚是为了什么。
风惊幔脸上红扑扑的,乖巧得宛如一只温顺的羊驼。她没有犹豫便接过了步跃夕递过来的酒坛。上一次如果不是自己临时改了路,这一坛凤泉雪酿也不会近在咫尺却最终遗憾擦肩。
错过的那坛酒,就由她替殷桑喝吧。
风惊幔闭起了眼睛,绵柔舒滑的质感随着绛紫色酒坛的扬起一倾而下。随之一同流逝的,还有那些挤在屋顶上肆意畅言的荏苒光阴。
她开始喜欢这座屋顶了。喜欢这里幽郁醇厚的酒香,喜欢沉浸在酒气中微醺拂面的晚风,还有,每每令她诟病斑驳起伏的糙瓦。
“吨吨吨……吨吨……”
世人皆言凤泉雪酿初识无味,静侯方闻其醇。嗯,姑且算作说得有理。可自己明明喝了多半坛进去,酒气反而愈疏愈淡渐渐闻不到了是什么缘故?无论如何感知回味,却怎么品怎么如甘泉凌雪。看来,世人也不过只知其一未知其二罢了。
酒喝得多了,解的已经不再是愁,而是渴。
“我是什么时候说过本小姐口渴的?”
“吨吨……吨吨吨吨……”
“口渴那就口渴好了,要不要擎着这么笨重的坛子顶着风喝啊大晚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