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栀才知,如今鲁岳明经父亲推荐,入工部负责各种器具改良,因青州事急,鲁岳明便先将攻击力强的床弩进行试改,发现效果极好,便带着工部匠人赶了十几个昼夜,造出三十六架床弩,悉数运抵青州。
箭矢消耗巨大,故而带上船的床弩只有十架,其余留在渡口分别交给庞蒙和关朗处置。
“我那姐夫擅长改良各种军械铁器,先前他还特意为姐姐做过一把袖箭,样式比工部做的还要轻巧实用。父亲一身本领无人传承,我和姐姐都对那堪舆营造之术不感兴趣,如今有了姐夫,父亲想来也是高兴的。”
闻人奕的战袍鼓起,扭头看向趴在城墙处的秦栀,她睫毛被风吹得颤了颤,头发也轻盈的飘舞起来,她总是充满了无限生命力,同她待在一处儿,也会觉得心情愉悦。
“秦大人技艺高超,青州几座官宅也都经他修重筑,他在营造方面称得上造诣颇深。”
秦栀弯眸,扭过头来冲他调皮一笑:“父亲若亲耳听到闻人都督如此夸赞,定要欢喜的不知所以然了,等有机会,你一定要自己告诉他这些话,我倒要瞧瞧,父亲会是个怎样的反应。”
说完,自己又忍不住咧嘴笑起来,片刻后忽然意识到不妥,忙转过身,抬眼,观察闻人奕的反应,见他神色如常,不禁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道:“你千万别误会,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闻人奕笑:“我知道。”
秦栀捏着衣角,被他云淡风轻的口吻扰的有些不自在,但又不知如何纾解,便面朝城墙外,像沮丧的猫儿似的将下颌搁在双手交叠处,目光忧郁。
她也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很难解释。
夜里睡着,梦到沈厌冷着脸朝她走来,然后将她摁到床上,绯色薄罗帐子碎成一绺绺,她和他打了整夜,谁也不肯服输,西侧间的水换了一回又一回,白玉砖上全是一汪汪的明润。
晨起便顶着黑黢黢的眼圈坐在桌前,扒了两口饭,然后出门。
在青州她是小郎君装扮,挽着袖子,那征集到署衙的医馆大夫们热火朝天的捣药,装包。
署衙后院伙房,蒸腾着热气,日日不绝如缕,庖厨们将腌制好的咸鱼虾酱装进陶罐,又擀饼叠摞,这些日子以来,庖厨的手臂都快挥断了,怕赶不够数量,夜里全都歇在署衙,跟将士们同吃同睡。
秦栀很喜欢这种日子,像黑夜里等待初升的太阳,为了那一点光,整夜蓄积能量的拼搏。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奔着同一个目标挥汗如雨。
这让她充满了成就感。
暮色褪去,天际涌上一丝昏红,战马被套上特制的防潮鞍具,浩浩荡荡的队伍整装待发。
暮春,初夏,沿海一带仍是冷的厉害。
闻人奕临行前向庞蒙和关朗下达最后指令:“莱州湾和登州湾巡防要加强频次,重点地带设置铁蒺藜,每间隔十步埋一组,礁石附近的火油要有专人看护,片刻都不得松懈,水纹图每日都要观摩,明确暗流走向,将战机时刻握在我们这边。
我走后,青州便托付给你们两个了,一定要保青州百姓周全。”
庞蒙和关朗闻言郑重揖礼:“请都督放心,我等定拼命守青州安宁。”
郁青张了张嘴,又闭上,关朗捶她一拳,很轻,但郁青不提防,踉跄着险些摔倒。
关朗一把拽住她,后怕道:“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都要出征了,想什么呢,打起精神来!”说罢,重重拍打她后背。
郁青回神,也是心虚的笑笑,“知道了,方才想别的事,不会耽误出征的。”
庞蒙觉出她神色有恙,以为是战前惶惑,便劝慰:“我军此番是协助新罗平叛入侵,战力和装备上皆远超高句丽和百济,我们等你和都督回来喝庆功酒。”
郁青咬牙,看他们二人之后拱手:“我先走了。”
说罢便转身登船,将两人留在原地。
关朗瞟了眼庞蒙,又看向郁青修长俊朗的背影,她走的决绝,连个转身都没有,关朗觉得古怪:“郁青是不是怕了,怎跟平常不一样?”
庞蒙抱起手臂:“她比你我还要骁勇,怎么会怕。”
关朗不以为然:“我就是觉得她今天不对劲儿,像是生离死别。”
说完,赶紧呸呸呸,找了根木头用力敲了三下,这才罢休,“都督和郁青一定要平安回来,他们肯定能平安回来的,是不是庞蒙?”
他用胳膊肘怪了怪庞蒙,庞蒙皱眉:“当然,废话!”
秦栀跟无数送行的人站在一起,挨着庞蒙和关朗,远远看着闻人奕踏上楼船,海风吹鼓起他的战袍,他像神一般屹立在甲板上,俯视着芸芸众生。
秦栀觉得他好像看到了自己,于是举起手挥了挥。
隔着这么远,其实根本看不清神色,她也只是一种错觉,唯恐错过他的凝视,于是将两只手都举起来,垫脚跳着挥舞。
征战威严,不可胡乱喊叫,她便在心里反复祝祷:此战必胜,闻人奕和郁青必归。
闻人奕的战船很快抵达新罗海域,自后突袭将与新罗混战的百济打了个措手不及,首领惊慌中弃船而逃。
同时,高句丽占领了新罗以山为界的小城,屯兵筹粮,将满城百姓看管在刀剑之下。
待整顿好战船,追击百济残余势力后,新罗与闻人奕联合围剿,将百济首领斩杀阵前,剩余百济官兵仓惶四窜,再也不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