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二人刷刷回头。
“仔细你的牙。”辨不出喜怒的声音。
重云飞快地再拈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点头道:“嗯!”
“……”
叶莺以为这是公子嫌她们吵了,委婉提醒,于是颇识时务地将重云赶去了茶水屋:“去!睡觉去!熬夜的人长不高!”
至于为什么是她留在屋里,她想当然地觉得,因为她跟公子有共同的“秘密”啊。
再晚些的时候,院子静了下来。
因为降温太猛,前些天唧唧不断的虫鸣声都消失了个干净,叶莺也有备而来,将崔沅室内的铺陈都换做了只有冬日才用得上的厚家伙,连自己睡的矮榻也铺得软软的,躺进去特别特别舒服。
不仅如此,她还夸张至点了手炉硬塞给崔沅。
崔沅这才知道这姑娘牛劲上来,根本没人能拗得过她。犟得很。
崔沅无奈,离开窗榻,来到西间书房,取出先前写了一半的书信,唤她研墨。
衣袖轻挽,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腕子,随着叶莺捏着墨条在砚盘上打圈轻磨,空气里漫开一股子香气,直往崔沅鼻子里钻。
应是袖口不小心蹭了糕点上的糖霜。
幽溢的甜香与香炉里点的清冷幽兰香交织在一起,就好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忽然动了思凡心一般说不清道不明,将崔沅的思绪扯远了。
想到了今晨的梦。
想到了张峎欲言又止。还想到了她昨夜试探后的松一口气。
他敛目,无需过多思考便成书。
朝局、何氏、崔家乃至竹苑里打杂的小丫鬟的去处都安排好了,唯有一个人,他好像无法替她安排,他需得问问她的心意。
叶莺就见他沉吟了片刻,而后抬眼看着她道:“九华宗清隐长老与我有些交情,你若是仍想习武,可以拿我的手信去寻她拜师,做个外门弟子。”
“当然,若你仍想回到杞县,车马、银钱,这些都不必操心。明日,我便去寻祖母要你的身契,你拿着去县衙,就可以销籍。”
“若是日后有什么不懂或难处,拿这个找凌霄,他必会帮你。”他道,一边笔下行云,顷刻又成两封信。
一封给清隐长老,荐她去往拜师,一封留给她,日后拿这凭证来寻凌霄。其实都多余,因他会对凌霄的嘱咐早已交代得差不多,剩下大半,几乎全是托付。他定能明白,自己要他照看的,是这姑娘的一辈子。
叶莺怔怔。
崔沅这副语气她熟悉。
接过信来看了半晌,却一个字也没看进脑子里去,思绪纷乱如麻。握着纸的手都在抖,快要被巨大的难过给吞没了。
“怎么就……”
她停下来想深深吸气,结果又是一滴泪涌了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断了线似的接连往下坠,甚至有些都砸到崔沅手上。
崔沅第一次知道有人的泪是烫的。
叶莺语无伦次,“不是,不是都退了热,郎中也回了,怎就……”到了这地步了?
话说不下去了,眼泪珠子却止不住啪嗒啪嗒掉,崔沅心间好似也下起了小雨一样。但怎么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欣慰。
“不要怕。”
他顿了顿,“不要哭。”
“昨夜的风寒确是好了,你照顾得很好。”
骗人!叶莺哽咽地质问,“那为什么要写遗书呢……”
别以为她不懂,分明就是在交代后事!
信被洇湿。
难过中,忽然有只手抚上脸颊,轻轻揩去了眼角那颗将坠未坠的泪。
崔沅终是没有忍住,伸出了手。
掌心跟指腹的薄茧掠过的皮肤,触感特别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