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还有一幅柯道子的画来着,等会儿我让鸳鸯找出来给你。”哪怕是深居后宅的妇人,也知道这阵子京中盛行文雅之风,个个生怕丢了份地拿出好物儿给丈夫儿子充脸面。
王夫人脸色一黯,她的嫁妆里原也有不少好的书画古董,只是全被盗走,连那些拿不走的庄子铺子也因为失了契子而花了好大的代价才补回来,余下拿得出手的竟只有甄家被抄前暗中送来托管的几箱财物,只那些东西太招眼,很多是御赐的,此时却不宜拿出来给宝玉用。
看着宝玉与贾母说起新近鉴赏过的书画,王夫人按下心中的难受,勉笑道:“我新得了几瓶上用的香露,不如你拿去给姐妹们用。”
说起姐妹宝玉最是高兴,“多谢太太,不知可有木樨清露?这几日老祖宗牙口不好,吃木樨清露正合适。而且凤姐姐生日也到了,我正愁送什么又雅致又适宜女儿家用的礼物给她呢。”
听着宝贝儿子一口一个老祖宗,一口一个凤姐姐地,王夫人略感牙疼,却不得不强着笑脸道:“我还不知老太太身体不适,等回了,我再让李德家的送些燕窝过来。那木樨清露这次只拿了两瓶,玫瑰香露和茉莉香露倒有六瓶,老太太若用的好,我再使人送来。”
贾母笑意淡淡:“给宝玉吧,我这有呢。”不管怎么说老大还是很孝顺的,荣庆堂一概吃用都可着好的来,相比二房,从前王氏当荣国府的家时看不出来,这一分家就衬出来了,有事时来的倒还勤快,没事时连人影都不见,更别说孝敬了。纵有,也是打着给她的名头转手给宝玉罢了。
王夫人噎了一下,不再说话。
这时又有丫鬟在外头报道:“三姑娘来了。”
“快让她进来。”贾母话里的轻快让探春心里微舒,说实在的,每次嫡母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的心情都不是很好。老太太心情不好,整个荣庆堂就跟结了冰的水一样,连喘息都难受。
“你们那个诗社结束啦?”贾母和蔼地问,今儿迎春办了个诗社,探春惜春还有史湘云是早说好了要参加的,另外还邀了多少个官家千金就不清楚了。
不管王夫人在贾母贾政面前得不得脸探春都不曾失了对她的恭敬和礼数,这会儿她也坚持给王夫人问过安后才回答贾母的话。
“结束了,大家都很开心,可惜玉儿不能来。”说着,俏丽的笑颜上现出一抹遗憾来。
黛玉没来荣国府贾母是早知道的,不然她早想办法让宝玉与她见面了。不过,自贾敏过世她就隐隐有所感觉,兰祯和黛玉并不喜欢来荣国府,不,甚至是有些排斥……但她能理解,贾敏是她唯一的女儿啊!每每想起她的死与王氏有关,贾母以前对王夫人有多看重,现在便有多恨,只是这样的恨与对儿子的爱、对宝玉的期待比起来,又是可以忍耐的。
只要不撕破脸,就可以假装事情的真相不存在。她遵循的是大家族所教导出来行事准则,家丑不外扬,胳膊肘断了也得往内拐。而只要贾林两家还是亲戚,宝玉就等于多了个有力的庇护。也只有王氏这个蠢妇才会觉得靠元春能振兴二房,外朝无人,宝玉的前程难道就靠他大伯?
她内心摇了摇头,以前她看准了大儿子无能,却没能看透二儿子的平庸,可现在她摸准了,她的宝玉只能做个富贵闲人,他天生就不喜科举,跟他父亲一样适应不了官场的尔虞我诈。
倘若元春真得宠,以后能生个皇子公主,或许宝玉的前程会好些,也不必一味倚靠林家在朝堂的势力。可惜啊,元春进明郡王府本就是甄妃使的手段,元春本身也没能得到明郡王的欢心,何况还有王氏这个坏了名声的母亲在拖后腿,以后新皇大封后宫,即便有侍奉于潜邸这个资历只怕位份也高不了……
“难道你二姐姐没给林家请帖吗?”王夫人关心的问话引来探春诧异地一瞥。
“当然有的。不过兰姐姐过了定不好出门,玉儿却是因为晏大人家的小姐生了病要过去探望所以没能来。我们不过姐妹间的聚会,错过了这次还有下次呢。”
“说的有理,都是交好的姐妹,你们也该去探望一番,不然送些补品也是个心意。”自贾琏成了亲,在小张氏的操持下荣国府的规矩渐渐严整起来,家里的几个女孩子慢慢地也有了往来的手帕交,对于这一点贾母还是很赞许的。
“多谢老祖宗教导,我们可想不到这些。”
“回头我让鸳鸯给你们送些滋补的药材,不管是自个儿用还是送人都使得。”
贾母对庶出从来都是淡淡地,可自从分家,贾赦倒对迎春重视起来,不但请了老师教导她功课才艺,还专门延了位宫里出来的嬷嬷教授规矩礼仪,连探春惜春也有份,兼之探春孝顺,每日晨昏定省不辍,相比离得远了的惜春迎春,慢慢地,她也转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