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京城热闹非凡,各位世家权臣府上更是门庭若市。
新到京中的贡生们四处投拜帖递诗赋,试图获得哪位高官显贵的青睐,在春闱上添些助力。各地官员也纷纷遣人运来特产送往相识的不相识的权贵府上,希望能让他们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
郡主府上热闹,也不算太热闹。符岁不收拜帖、不荐贡举、不谋官位,送来府上的贡品全部照着往年规矩从偏门入。所以大门外空荡荡,库房上忙碌碌的,静悄悄就把一车又一车的进贡入了库。
乔家也热闹,但是与郡主府完全不同的热闹。乔家没有人去送礼品,就算送了进不去门。但乔家外面总有要参试的学子“不经意”间路过,今日你来,明日他来。待到年后乔家门前会更热闹,一直持续到春闱开考前,符岁也是见识过的。
要数京中最热闹的,还得是渔阳伯府,便是亲王宰辅家也没有冯家来往人多。
符岁将单子展开、展开、再展开。直到展得跟书案一般大,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来往渔阳伯府的人员和送入府中的物品。
“啧。”符岁皱眉,不耐烦地快速浏览。
秦安凑过来一起看,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这些人真是不要命,私底下什么都敢送。”看着看着他便瞧见单子上写着“歌姬九人”,来自扬州。
想起上次符岁纡尊降贵去冯府给冯香儿撑脸面,冯家却打着龌龊主意,他便更为鄙夷:“冯满和冯贤义也不怕把自己给累死。满府的莺莺燕燕,平康坊都自愧不如,龟公都比他俩像个人些。”
这张单子虽大,却没有多少官员的名字。那些地方官最是精明,送出去的礼必要能换着实惠才行。冯家连一个假拜帖的事都得别人帮忙擦屁股,哪里来的本事提携那些地方官?
也就是被眼前的富贵迷了眼,冯家才觉着那遥不可及的位置唾手可得。不然就凭冯贤义如今连个正经活计都没有,冯家也该明白皇帝对冯妃到底能有几分真情。
要知道,同样是宫女出身,徐婕妤虽然位分低,母家的年轻子弟们也能分着几样差事做。看重不看重,还得是前朝的官位权力说了算。
“几个月前刚刚被皇帝申饬了,倒是一点没影响冯家敛财,这单子比去年的也差不了多少。”这么热闹的阵仗,够御史台弹劾到明年。
看完单子,符岁叫秦安折好收起来。年年十月和正月都是御史台的大日子,上到三省相公亲王公主,下到不入流的芝麻小官,各个都得被批评一番,也不知今年会是哪位言官领头。
然而今年御史台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奏章。踩着十月的尾巴,离京两月有余的薛光庭回来了。
靴底碾过青砖的细碎声音伴着衣料摩擦的声音,在空旷静谧的大殿上既清晰又寂然。
“渔阳伯冯满,自去岁冬始,借以修缮祖祠宗庙之名,强征梅原县民田三百亩。每亩仅支付粟米三斗,钱二百,尚不足市价十分之一。所征农田俱为丰产良田,岁收近二石。渔阳伯征得农田后,仅有不足十亩用以修房盖屋,其余二百九十亩依旧耕作种植,已成为渔阳伯府私田。”
薛光庭立在殿中,一字一句地说着冯家罪过。接连两月的奔波让他本就瘦削的身形又单薄些,宽大的青袍裹在身上空荡荡的,就像他一个人站在堂中,孤零零的。
官员家中兼并土地不是新鲜事,那几个世家大族哪家不是土地绵延万亩不绝。虽然律令明令禁止土地兼并,严禁土地私自买卖,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高门放贷盘剥,逼得百姓不得不卖地以求自保,土地寄名寺庙,既规避了限田令,还能通过“施舍”的名义获得免征租祱的特权。凡是家里做个官有点钱的,都会买上一些土地。
朝中官员们低垂着头,谁都不说话,心里却嘲冯家做得这么不谨慎,叫一个初出茅庐的新科进士给查出来。
“梅原县一农户名叫赵贵,有三亩土地与冯家宗祠相邻。冯家以每亩三百钱向赵贵购买,赵贵不愿,执意不肯卖地。渔阳伯府管事钱琳污蔑赵贵之子赵大力偷窃,买通当地县衙将赵大力关入大牢严刑拷打。赵贵为救子,试图去府衙告状。钱琳收买当地地痞将赵贵拦下,打得只剩一口气后扔在赵家门前。丈夫重伤,儿子受刑,赵家娘子无奈之下只能交出土地。”
薛光庭事无巨细地诉说着冯家在梅原县所作所为。皇帝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言不发。
“赵贵因无钱医治,重伤而亡。赵贵之子赵大力被打断双腿,至今仍卧床难起。”
孟琰悄悄用余光偷瞄薛光庭,渔阳伯可是冯妃的父亲,这个愣头青当真是不要命。
越山岭则看向郑大将军。同样是妃嫔的母家父兄,郑大将军气定神闲地拢手站着,丝毫不受冯家被弹劾的影响。
“去岁六月初,冯家以为其买官为名,收受尚州一孙姓商贾白银两万八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