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云凉倏地抬头,眼?里立时多出十分亮色。
祁纠笑?了笑?,把狼崽子招到怀里,抬手重新替他束发。素白发带沁了淡淡紫藤香气,还染上些淡紫洇开,很是风雅。
郁云凉个头长?得很快,几乎是可见地往高了蹿。如今祁纠再?走累了,把手放在?他肩上,就变得很合适。
不过这?回祁纠不打算走,准备骑马进宫——上次他摸来的腰牌还没?还回去,锦衣卫御前行走,有入门不下马的特权。
郁云凉立刻把匕首从坐垫下摸出来,塞回袖子里。
他很敏锐,低声问祁纠:“殿下,是不是今晚院子里要?出事?”
这?段时间下来,郁云凉已经?很熟悉祁纠的习惯,知道如非必要?,祁纠通常多半懒得出门。
倒不是因为别的……叫郁云凉看来,多半是因为这?人见得太?多、走的地方也实在?太?多了,所以什么都寻常,实在?没?什么新鲜可看。
一旦祁纠主动要?出门、要?往外面溜达,多半是因为家里有什么人惦记,要?给?惦记的人下个白跑一趟的套。
“好聪明。”祁纠奖小公公一大碗饭,拿筷子给?他拆鲈鱼脍,“出不了事……有点热闹。”
七日过去,他又熬过一回毒发,能把宫里有些人气得吐血。
探子刺客是少不了的,系统完善的机关陷阱就等着招呼客人,这?一晚消停不了,在?家恐怕也难睡得好。
既然郁小公公想给?他弄降真香,不如就去宫里拿些降真香。
郁云凉边大口扒饭边听,听懂了,只觉得解恨:“吊着折腾狗皇帝。”
以为祁纠会熬不过去,偏偏祁纠熬过去了。以为祁纠在?家养病,派一窝刺客探子过去,偏偏他们进了宫。
等扑空了的东厂高手察觉不对,再?折返回宫中的时候,他们已经?完全有工夫从容拿了降真香,边赏夜色边回家了。
“是这?回事。”祁纠又捞过一只冰糖肘子,塞给?长?身体的狼崽子,“不非得把我们小公公搭上。”
这?么折腾几回,要?不了多久,皇帝一口气就得剩下半口。
至于怎么架空老皇帝,让老皇帝在?宫中消消停停“养病不临朝”,怎么扶傀儡新帝预备着,怎么夺权,怎么明争暗斗……那都是朝中那些汲汲营营的“朝堂栋梁”该操心的了。
这?种事上,祁纠的主意都是一开始就打定,不同人商量,也不打算改。
郁云凉也不想改,这?是他前世?盼都盼不来的。
要?是前世?的他知道……跳浑河水死了,就能过上这?种日子,他一早就要?跳下去。
前世?的郁云凉,到死也不信有人会对他说“不非得把我们小公公搭上”。
不信有人会摸一摸他的后?颈脊背,帮他把头发束妥当?,打扮成好人家的少年郎,逛浑河也领在?身边。
郁云凉闭着眼?睛大口吃饭,他察觉到自己胸口滚热,无限酸楚无限欢喜,就知道那里面长?了一颗心。
他只想把这?颗心全交给?祁纠,要?是能换祁纠身子再?好一点儿、再?少难受那么一点儿,那就更好。
换不来也不怕,他只管跟着他的殿下,有什么事想要?做,祁纠只要?招呼他一声就行了。
郁云凉把饭菜全吞进去,用茶水漱口。他把自己拾掇干净利落,放下筷子。
窗外夜色浓了,春风和煦,河两岸的戏台子都张了灯,开始咿咿呀呀地唱。
郁云凉听不清,勉强听见半句“他教?我收余恨”、“苦海回身”,觉得很好,低声反复念了几遍。
祁纠正闭目养神,推着经?脉中的内力走周天,为过会儿去宫中打劫降真香做准备。听见狼崽子埋头念叨,有些好奇:“念什么呢?”
“戏词。”郁云凉耳朵热了热,磕磕绊绊轻声学,“殿下教?我……苦海回身。”
祁纠就知道他听着了哪一处,睁开眼?睛,笑?了笑?,伸手说:“过来。”
有锦衣卫东西厂的地方,不该有这?出戏,真要?将?史书翻扯得明朗清晰,这?戏要?晚上百年。
可他们不在?史书上,他们在?无人知晓的一座茶楼……赏前人的月、听后?人的腔,过他们自己的十年。
郁云凉立刻回他怀里,小公公如今已很熟练,窝在?祁纠肩旁,手里牵着祁纠的袖子。
“锁麟囊。”祁纠问,“听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