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悄无声息地,将她带累在这里不叫二人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他见过,那个叫月照花林皆似霰的女子。
她到之处,碧水在花草丛生的桥下蜿蜒地流淌,月光在花林像是雪珠在闪烁。
明行将烛火吹暗,对岸山寺传来冗长的鼓声,有脚步声自外传来:“永宁寺重建后,更加辉煌。可每当我提起这前朝国寺,慧能总说——”
王絮忽道:“你岂可叫一片废墟复原?”
明行因道:“正是这一句。”
他愿渡她,只是,无法救赎。
想来她亦如此。
那团血肉甫一凑近唇畔,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王絮别过头,荤腥的味形影不离,干哑的哭声从喉咙里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明行将手安抚性地落在王絮额头,插进她被汗浸湿的发间。
他一直是这样,独自来,独自去,独自生,虽说,这次也是独自死。
可是,有人为他悲伤,为他流泪。他的心灵终于可以能自由与宁静。
所见诸佛,皆由自心。
明心见性,见性成佛。
静默的黑夜中,有人踏着火光而来,将此处彻底照亮。
门上的铜锁,“哗啦”一声脱落,烂在地上,溅起些许尘土。
青年闯了进来,站得很直,低垂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淡,似乎能听到牙关咬合的声音:“救人。”
一边的明行身上的袈裟被血浸红,肤色灰白,五官淡得似乎一擦就无,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青绿色的眉梢微微下垂,倒在墙边。
王絮亦是一身的血迹,一瞬不瞬地盯着来人。
徐载盈神色难看。
一周前,审讯室。
“殿下如此动私刑,于理不合吧?”
周煜坐在审讯室中,眼眸狭长,襟前沾了些泥点,挂了些碎花野草,指尖拨弄腕上红绳,“我也被奸人绑了去,怎么不垂怜于我呢?”
陆系州将染血的密信拍在案上,似笑非笑:“世子可知,新粮种推广受阻,陇西已饿死三千百姓?”
周煜忽然低笑出声,黑眸泛着冷光:“陆大人倒会扣帽子。若说烟花之地聚宴便算通敌——”他不以为意,慢条斯理道:“那去年上元节,您与吏部侍郎在暖香楼听曲儿,该当何罪?”
徐载盈的轮廓隐藏在阴影中,被光影切割的昏晦不明,一半惨白,一半晦暗。
“王絮呢?”
周煜支起手,好整以暇看他,“不知道。”
徐载盈眼眸间漆黑一片,看不见一点情绪:“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给他饭吃。”
一声低笑自身后响起。
“只要你一日是太子,就一日会影响她。”
周煜眼尾微挑如淬了冰的刀,投来一道讽笑:“王絮这人,像不像当年在西市,对着金器铺掌柜抛媚眼的小娘子?”
他嘴角泛起一抹愈来愈冷的笑意,“可若你褪了这身太子皮,成了被废的储君——”
周煜后退半步,袖中滑出带倒刺的匕首,“她怕是连你讨饭的破碗,都要刮三斤金粉走。”
徐载盈的佩剑“铮”地出鞘,剑锋破风时带起的气流扑灭了烛火,映着月光,没入周煜左腹。
周煜低头望着没入腹中的剑,血珠顺着剑刃凹槽飞溅,“殿下可是终于肯承认,你与我争从来不是粮种,是她眼中那点——”
他笑时牵动伤口,血珠飞溅在青石板砖上。
陆系州眼睁睁地看着周煜倒在地上,留下一句不带情绪的:“你真可怜。”
徐载盈的指尖掐进他后颈,却只摸到一片冰凉,抬头望窗外,一轮残月高悬。
“为何……”他有些怔住:“时而圆满,时而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