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遭,他的脾性真与从前不大相似了。
“我倒是想。”陈慕远闲闲地拈了枚树叶在手心把玩,鼻梁挺拔,薄唇下是透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可惜陈知遥和云出岫都护着你。”
“爱你的人是真多啊。“
陈知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程雪衣,徐载盈,崔莳也,陈知遥……云出岫……”
他忽然逼近一步,乌亮的眼眸在夜色中泛起莹莹清光,“但我更好奇——爱你的人,爱的是你,还是他们想象中的幻影?”
王絮听到这句话,终于回过头。
陈知遥身形清瘦了许多,挽起的袖口处露出森白的手臂,乌亮的眼眸隔着夜色望去,愈发清寒。
他轻笑一声,舌尖一缕微苦的余味逐渐浓郁,与她对视:“我这几年,都在琢磨个问题。”
王絮不愿与他多说,背过身,与他擦肩而过。
身后他的声音追了过来,在寂静中漾开层层回音。
“不过,我还在想,为何你那些破绽百出的计谋,总能让我身陷其中?”
“不管何时何地,我是何处境……”
一片冰凉的夜风将他的话声吹得细碎,他拔高了声音:“为何这种圈套,偏是我中招呢?为何我每次想报复你,却拿你没什么办法呢?”
梨树上的积雪被他震落,扑簌簌砸在肩头。踉跄着向前半步,自喉间溢出一阵叹息声。
“倒像是我刻意纵容你一样。”
陈知遥的漫不经心不见了,声音愈发遥远,带了一些冷笑的意味:“其实我恨不得杀了你啊。”
王絮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的背影在月光下越来越淡,最终化作一片模糊的白。
第56章请教水寒江静,满目青山。……
水寒江静,满目青山。
两岸重峦叠嶂,夕阳西下时分,水面上烟雾茫茫,渔翁将王絮在渡口放下。
万千银白中一点苍绿,青年静立于苇丛深处,一双极清极静的眼,水汽氤氲间,眸光遥远而寂寞。
他开口时声线泠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江天寒色依旧,庙堂之上,早已波谲云诡,风雨欲来。”
王絮提前写信给了崔莳也,叫他在此等候。
方知数月之间,徐国朝局已生剧变。
太子徐载盈与陛下争执失利,君威扫地,禁军统领崔国公沉疴难起,中枢兵权岌岌可危。
大理寺卿陆系州新上任,本已殒命的李均却突然归来,二人分掌左右寺卿。
陆系州本是太子臂助,偏又与徐载盈决裂,势同水火。
如今太子被敕为钦差,遣去治理水患,名为巡狩,实则流放边陲,前路艰险难测。
朝野流言蜂起,皆传陛下欲废黜东宫,另立旁支宗亲。
王絮跟着崔莳也去见了他父亲。
雕花木门被推开,一阵浓得化不开的药香扑面而来。
崔国公的头无力地靠向床头,银白的发丝散落在枕头上,像一地凋零的芦花,“你回来了。”
崔莳也疾步上前扶住老人佝偻的背脊,触手所及尽是嶙峋骨节,他声线微颤,“父亲先安心养病。”
崔国公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日,眼下只盼着……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守在你身边啊。”
“你下去,我有话和王絮姑娘说。”
王絮向崔莳也微微点头,崔莳也迟疑片刻,终是转身离开。
老人开口道:“阿莺有找过你吗?”
王絮垂下眼眸,指尖冰凉,“没有。”
老人道:“他在锦地失踪了,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