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桑枝见永宁侯满是怀疑,话锋一转道:“当然,若是父亲不介意万分之一的换眼风险,大可从您那些丧尽天良的亲信当中随意,他们忠心耿耿,想必不乏自愿献眸之人。”
“我方才所言,也只是给父亲提个醒儿而已,采纳与否,决定权在父亲。”
“然,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永宁侯心中仍存疑虑,下意识觉得裴桑枝此番妥帖,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血脉至亲?”永宁侯低语呢喃着:“如今我膝下,唯余你与临允二人。临允身陷大理寺狱,案情未结,又接连受伤,总不能去真剜了他的眼珠子来换给我。”
“除了他,便只有你了。”
裴桑枝闻言,忍俊不禁。
她这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父亲,您这白日梦做得未免也太荒唐了些。”
“我亲手刺瞎了您的左眼,若再剜出自己眼珠给您换上,这般疯魔行径,我是有什么大病吗?”
永宁侯腹诽:裴桑枝不一直病得不轻吗?
裴桑枝蹙蹙眉,沉吟片刻,忽地眸光一闪,恍然道:“父亲,您这命数,莫不是天煞孤星、刑克六亲之相?”
“从前未曾细想,倒也不觉有异。可今日听您提及血脉至亲…”
话音渐低,裴桑枝抬眸望向永宁侯,手指一一屈起:“你的生父和一母同胞的兄长死了,你的结发妻子也死了,你的三个儿子也相继离世,如今仅剩的裴临允也是半死不活。”
“说来也怪,当年太夫人为大长公主和驸马爷择选嗣子时,怎就不曾请钦天监的大人们为你推演、卜算命格?”
永宁侯的脸简直快要气绿了。
裴桑枝这一盆脏水泼得可真是煞费苦心,上下嘴皮一碰,三言两语间便又给他扣上了个天煞孤星的晦气名头。
“父亲……”裴桑枝对永宁侯的愤恨置若罔闻,好心提醒道:“您是不是忘了,您的血亲,除了裴临允与我,还有您那位整日恬不知耻以侯府老夫人自居的生母,以及您同父异母的庶弟呢。”
“这些年他们仰仗侯府的荫庇得了多少好处,如今父亲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已是天大的体面,合该受宠若惊、感恩戴德才是。”
“不就是一只眼睛,又不是要他们的命!”
她倒要看看,当年过继一事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那老妇人亦是刻薄寡恩之人,素日里只顾自身利害,若真触及她的私利,只怕那层母慈子孝的面纱顷刻间便要荡然无存了。
“父亲若一时难以决断,不妨让我先请大夫为您看诊。这换眼之议,可待他日再行商定。”
“瞎上一些时日,亦能换。”
永宁侯:“待我眼睛好了之后,你就不怕我又闭口不言了?”
永宁侯话音未落,脸上已浮现出尴尬之色,自知问了个愚不可及的问题,后悔得恨不能将其收回。
裴桑枝挑挑眉:“不就是再刺瞎你一回吗?”
“顺手的事儿。”
旋即,裴桑枝轻探腰间锦囊,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指尖微倾,一粒朱红药丸便滚入掌心。
未待永宁侯反应,她已将那丸药送入他口中,说道:“在父亲要交代前,还是做个哑巴比较好。”
语罢,手指在永宁侯下颌轻轻一托,药丸便顺着喉头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