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巫乐伴奏,她巫舞一事,似乎已将胎死腹中。
也是恐她还不够糟心,下午在骑射场,又有两个面生的贵族少女在冷言冷语:
“啧,不过仗着一张脸,硬要凑来辟雍。”
“以颜色惑人,与奴何异?嘻嘻……”
妲己此时正要引马回马厩,见二人故意要她听到,反而笑起来,眉眼楚楚望去:“无怪人常说,自己无有之天资,便见不得旁人用,此话果然不假。”
那少女果然急了:“你说甚?你手段低劣,倒好意思?”
妲己更冷嗤:“好颜色恰如你的好出身,乃天赐之礼,何处低劣?你既如此愤慨生而不均,就该抛弃如今身份,改去耕田,我倒还要敬你三分。”说着,又一笑,“哦,对了,王子禄与公子顺总以好颜色惑我,你既有此心,且勿厚此薄彼,该对他二人说句「与奴何异」来试试。”
她话说完,那少女张口结舌不知还嘴,倒先有一人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驳得好!姁,不若我引你去见王子,给你斥他的机会,可好?”
妲己一回头,正看到子妤自廊下款款走下,一脸王女的矜傲之笑。
两个女孩大惊失色,草草行礼后跑掉。
妲己心中惊疑不定,但仍躬身行礼:“见过王女。”
“唉,妲己,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子妤走上前来,迷恋端详着娥眉曼睩,压低声道:“你这是何表情,怕我?”
妲己无奈点头:“有些。”
“噗……”子妤捂嘴,眼睛落在她腰间玉珏上,认出是武庚之物,“你啊,生得似邪魅,却怎如此正经。放心,我今日来,绝非是为了将你拐带。”
说着,已拉起她的手,来回摩挲,“成均馆之事,已有人当趣事向我告知。啧,师容那老鹧,不分美丑高低,当真是越老越糊涂。莫说你,连我王父也时常要被他折磨得哭笑不得。只说去祀,我父前往田猎,他竟硬要携乐官一路奏乐,又挥着羽毛乱跳,说要用战曲将我王父教化,实在荒谬至极。”*3
狐狸闻言感慨:“原来师容也是热爱行为艺术之人。”
妲己想到帝辛一路骑马高高兴兴要去田猎,旁边却有商容吹着龠、舞着羽,聒噪胜似大鹅,果然十分喜感,唇角不由一弯。
子妤见她笑了,也更缓和语气,柔柔蛊惑面前美人:“妲己,舞乐之事,你怎不来寻我试试?我手下乐人,可比那老鹧的乐官强百倍。”
狐狸又插嘴:“犹善淫词艳曲。”
而妲己果然心动。
确实,怎早未想到?子妤府上乐器齐全,乐人诸艺娴熟,且其身份高贵,连商容也难以从中作梗,但——
“只怕王女并非白白助我。”
子妤一愣,旋即嗔怪一笑,双目狡黠似奸诈黄鼬:“看你,怎将我想得如此小气?你叫我看到禄的狼狈之态,已经极为有趣,我还要谢你。当然……我亦在想,禄归来后,少不了接风洗尘之宴,人少无趣,那时你也来,可好?”
说着,抬手在她面上流恋一拂。
妲己明知定无好事,但考虑武庚也不会被她轻易骗去,自然需先允下再说:“若果真如此……我倒要先谢过王女了。”
于是,子妤难得从酒色中寻了件正经事来做,不但为妲己调配乐人,选取乐器,还特意将她引荐给了师延。
师延之名,古来不变,其后代只要承袭乐师之位,皆唤作师延。
而如今这位师延,则更不一般,可谓:
拊弦琴,则地祢皆升;
吹玉律,由天神俱降。*4
且其胸怀万千曲种,竟无有不擅之曲风。
如此安排来,编乐奏曲之人皆已完备、笙龠磬钟俱为齐全,剩余压力便落到了青女姚身上。
毕竟她先前满心壮志,发誓要为妲己做出最飘飘然的衣衫!
托上古房国首领嫘祖之福,如今大邑育蚕虫、治丝萝之术已十分成熟。青女姚曾偶然见过一种丝布,轻而盈,韧而缈,无风自舞,只是不知是何处得来。
如今,妲己虽未将她催促,她自己却已先急了。
为此,她特意遣出昙妧与方姺,命二女无事时为她搜寻布料样片来看。
找来找去,各个廛肆竟都无,她难免日益心焦。
今日,妲己照例在辟雍练习,青女姚望着她表演箭箭脱靶,正等得无聊时,外面却来人通传,说是昙妧要见她!
她心中一跳,先要预判是为丝布一事,着急步出问道:“昙妧,可是已寻到?”
昙妧欣喜笑道:“无错,总算被我找到了一处,从大学外穿过树林即是几户养蚕之人。这里有人家里养一种罕见小蚕,吐出的丝极细,再用树汁煮出丝布,就好似有你想要的飘然感。只是……对方见我是下奴,并不给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