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侯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谢岁安!你竟敢娶个罪臣之女,老子还没死呢!”谢疆义抄起案上的青瓷茶盏就砸,茶汤在半空划出道弧线,堪堪擦过玄色官袍的衣角,在青石地上溅开一片狼藉。
“你赶紧跟那女子断了关系,我绝不会允许她入我谢家,败我谢家门楣!。”老侯爷拍案而起,胸口剧烈起伏,连花白的胡须都在颤动。
谢夫人忙上前为他抚背顺气,柔声劝道:“老爷,安儿长大了,何必再为他操心。”
“夫人,这次不一样。”谢疆义握住妻子的手,声音陡然低了下来,“可那是姜家的女儿啊。”
“有什么不一样。”站着的男子神色如常,并未因谢疆义说出的话有任何波动,“陛下都已大赦,将她放出,不再追究,谢侯爷何必一口一个罪臣之女。”
“你。。。”谢疆义被他气得哑口无言,指着他的手直颤,“反了你了!”
父子僵持间,忽闻环佩叮咚。
一袭杏红襦裙的女子提着裙裾跨进门来,鬓边的金步摇随着步伐轻晃,在斜阳里洒下细碎的光。
男子转身回望,眼中稍显讶异,但很快被他敛去,“姐,你怎么来了?”
“岁安。”她嗔怪地瞪了弟弟一眼,“你定亲的消息都传遍盛京了,我竟不知,若非今日下人议论被我听到,你准备何时告知于我?”
“我这不是没来得及么。”谢岁安小声嘀咕着,难得露出几分窘迫。
谢夫人见女子来了,满心欢喜,笑意盈盈,“宁儿回来了,今日我让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留下来用过晚膳再回。”
“好。”谢岁宁走到谢疆义身旁,朝弟弟使了个眼色。
谢岁安会意,扶着母亲退出花厅。
“爹~”谢岁宁挨着老侯爷坐下,亲昵地晃着他的胳膊,“女儿好不容易回趟家,您就摆着张阎王脸?”
谢疆义顿时泄了气,无奈地点她额头:“都是当世子夫人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
“便是当祖母了我也是爹爹最疼爱的女儿啊,这一点又不会变。”她笑嘻嘻地倚在父亲肩头,三言两语就岔开了话头,说起婆母赏的新头面,说起后花园那株西府海棠,说的老侯爷呀眉开眼笑,连声追问细节。
暮色渐浓时,谢夫人亲自来唤用膳。花厅里难得摆起了四副碗筷,谢疆义看着妻儿,到底没再提那桩婚事。
“去把我酿的青梅酒取来。”谢夫人吩咐丫鬟,又对老侯爷道:“只许浅酌两杯。”
“好,都听夫人的。”谢疆义满脸高兴,转头对谢岁安道:“你小子,陪你爹我喝几杯。”
酒过三巡,月影西斜,谢疆义终究不胜酒力,伏在桌上打起鼾来。谢夫人忙着张罗下人安置丈夫,又叮嘱车马送女儿回府,这才发现儿子仍立在廊下,月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
“安儿。”她轻唤,从内室捧出个紫檀木匣,“这个给你。”
谢岁安打开匣子,里头躺着只羊脂玉镯,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镯子原是一对。”谢夫人指尖轻抚玉镯,声音柔得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梦,“你外祖母给的嫁妆。你姐姐出嫁时,我给了她一只。。。”妇人忽然抬头,眼角闪着细碎的光,“娘还以为,你这性子一辈子都不想娶妻了,我都怕送不出这镯子了。”
她抬手想如儿时般揉他的发,最终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安儿现在也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孩子了,你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为娘相信,你看上的女子,定然不会是个坏孩子,莫要将你爹的话放在心上,你知道的,他这人最是嘴硬心软。”
谢岁安喉结动了动,攥着木匣的指节微微泛白。
“去吧。”谢夫人替他整了整衣襟,“明日还要当值。”
月光如水,将青年离去的背影镀上一层银边,渐渐隐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