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不如我们加个赌注?”
谢游手上动作一顿,“常老板的意思是?”
“每输一回合,便在你夫人的手臂上割一刀。”常艺云淡风轻道,“看看谢公子你的运气,到底还会不会好。”
此言一出,燕览脸色立马如墨一样黑。
再看谢游,沉稳如他始终没有半分露怯,只有唇角僵硬地扯了扯。燕览看不出他是紧张、生气、惊恐,还是事不关己、正中下怀。
不过她料想是后者。
很快她兀自为自己对谢游有刹那的侥幸感到自嘲,她与他是宿敌,她伤了,他高兴还来不及。
而仿若真是如此,谢游顿了半晌应声,“有何不可?”
“谢公子爽快。”常艺勾勾白葱般的手指,“来人,拿刀子来。”
刚才的婢女很快端进来一叠刀具,里面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刀什么都有,亮锃锃地闪着燕览的眼睛。刀刃释放着寒冷的光,把暖色的包厢都衬得阴冷起来。
谢游和燕览的目光同时聚焦到了这一套骇人的刀具上。只不过,谢游只是余光微侧,身体却不动如钟,无人注意到他视线所指,也无人注意到那弧僵硬的嘴角染上了愠色。
而燕览看着刀具被婢女整齐地摆放在乌木台上,内心竟然平静无波,甚至暗自嘲笑。
刀割在身上的感觉,她未免体验得司空见惯,甚至薄刃与宽刀割在身上的感觉,她都还能叫出分别。
面对此等威慑,她没想到第一种冲上来的情绪不是恐惧,而是熟悉。对于陈年往事的创伤,她本以为自己多多少少会陡然不受控地一惊,但现在事实在眼前,她却只剩下熟稔。不论是受刀还是用刀,她都经历过数不清的锤炼。往事的狰狞面目确有浮现,只不过是顷刻便消散了。
她看了看谢游,他默不作声。她本无需为了谢游受此一难,只需挣脱跑了就好。
但她即使知道此理,此刻却偏偏不想动了,任由汉子粗粝的手架住。
汉子把燕览架得更死,只听常艺道,“那么,我们便继续吧。”
谢游沉默颔首。
赌局继续,彼时正是平手,而接下来的对局里,除了常艺说话,谢游便再一言不发。常艺好生爱看这等戏码,成了心要分散谢游的注意力,一直抛出话题。从家长里短聊到国政大事,谢游只是礼貌回应,不卑不亢,手中动作却在做决断时比方才多了几分慎重。
但出其不意的是,他竟一直赢了下去,赢得常艺都快不想开玩笑,面色有些难看,像乌木柱子一样阴郁衰老。
常艺这才意识到,谢游刚才还不曾施展本事,现在才露了出来。她嗤笑了声。
眼看谢游的比分逐渐远超常艺,她作为邶江第一圣手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了,便不再说话。二人在沉默中较劲,房间里噤若寒蝉,却未免四溢着杀气。
赌亦是一项体力活,常艺原本水雾江南一样的清丽容貌如今覆盖上一层绯红,像夕阳斜照;谢游虽抿着唇角带笑,额角也渗了些汗珠,乌黑的墨发略乱,几缕青丝拂乱在呲牙咧嘴的黑猫面具前。
就这样赌了半柱香,燕览旁边的汉子握着第一把刀具都有点累了,谢游还没输。不过虽是赢了,赢得也不大,算是给了常艺面子。
赌局终于来到最后一轮,胜负已定。按照规则,无论谢游在这一小回合里是输是赢,他都赢了。
常艺输得起,正了正身子,释然一笑,反而松和下来,颇具赏识道,“看来我这第一圣手的位置要拱手相让了。”
谢游并不说话,手中气定神闲摇着骰子。
不出意外,这最后一回合他也定然不会输,故常艺也不再盯着牌桌上的结果,已经进入了放松状态,一旁的汉子也又佩服又无趣地扔了刀具,松了燕览的臂膀。
燕览甩了甩胳膊,喘着气。
无人再在意这最后的结果,牌桌上骰子摇落滚动,像豆子一样叽里咕噜地转着,无非是走个过场。
却不料,最后一粒骰子定了下来,一声惊呼炸开,石破天惊一般:
“老板快看,谢公子这局输了——!”
话音来自常艺身旁的婢女,她正指着还带着余劲摇曳的骰子,骰子上的数字的确宣告着这一小回合谢游惜败。
常艺闻声不可思议地看向牌桌,刚扔了刀子的汉子也陡然抓住了燕览,又拾起了刀具,蓄势待发干劲满满。屋内的肃杀之气还未稀释便又浓烈起来,常艺愣了愣神,忽然大笑。
末了她单手捧着脸,意兴像未熄灭的烟斗一样触碰空气便熊熊复燃,望着谢游唏嘘道:
“怎会如此?可惜。看来,今日我这新加的赌注非得有个用武之地了。”
燕览紧张地窥向谢游。
他单手扣在牌桌边,强力压制颤抖的指尖,身板也僵硬如枯木。
不是吧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