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京墨只看了一眼便无法自恃冷静。只一眼,依稀看出指头不长,像是小孩的。
他浑身如被寒冰刺穿,心痒痒地发疼,背脊一阵一阵接着凉,脑子里嗡嗡作响。
只听长公主的声线仿若从天灵盖上投下来:
“曹御史,来认认,看看这是你哪个孩子的指头?”
听到这话,半躺在地上的曹京墨瞪大了眼睛。
他紧握拳头快掐出血,陡然从地上奋起,极端凶狠地看着她,牙齿咬着干瘪的唇直至发青。然而最后,却还是没说出话来。
他知道她心狠,却不知心狠至此。
连无辜的孩童,她也不放过。
他心中万般痛楚,呐喊着,他心中愤起呵斥道,他也是一介公卿,怎堪受此屈辱,任由一个手无实权的蛇蝎公主这般折磨自己无辜家人!难道真能只手遮天了不成!
可他的腿在地上跪得发麻,站起身后摇摇欲坠。这些忿忿不平的话语也从齿间缝隙漏掉,无声消失在空气里。
他斗不过她的。
年过半百,他难料自己还会在这种场合受此屈辱,苦涩的泪渗在眼角,他忽然下跪叩首,声音漂浮而虚弱:
“此案已查到一人,是兵部侍郎,马元挚。”
下人盖上盒子,退到一旁。长公主听到此话终于坐起了身。
“早说呢,何必到这地步?”她嬉笑道,“起来好好说。”
曹京墨淡漠地抬起头。
“马元挚。。。。。。”长公主翻看着手指,似觉得名字耳生,“他怎么了?”
曹京墨吐字一样呆滞道:“兵部侍郎马元挚,疑似勾结同僚,贪了诸多军饷。”
“如此说来,此事便和户部梁侍郎无关了?”长公主慵懒问道。
关于查到马元挚一事,曹京墨还没来得及告诉任何人。
那天首辅对他的叮嘱“查得要大,速度要慢”还在耳边,他委身照此行动,便知道终有一日会成为长公主目前盯上的靶子。他本以为自己做好万全准备,左右都谨小慎微,既如首辅所愿查得很慢,却大刀阔斧使长公主注意,又没真的往梁侍郎的方向查去,不至于真危害到长公主的利益。
本想这次浑水摸鱼而过,他扮演的角色便能完美落幕,却不料那日真让他查到了些端倪。
关于马元挚贪了军粮这事,算是意外收获。
“下官只查到,马元挚作为兵部侍郎,在审核军中编制时,似有故意瞒报空额的行为。。。。。。但下官目前尚未探出实证,只是疑似,不能定罪。”曹京墨死气沉沉的声音漂浮在空中,“至于其余官员,更不敢妄加定论。”
“这样啊,”长公主放下手,看着跪在地上的曹京墨,“那便无论如何都同本宫无关,你说是吧,曹御史?”
曹京墨知道,真相与否她并不关心,她只想将此事与自己撇清干系。
也好。。。。。。
曹京墨再次叩首,“是。”
“有你这话,本宫便心安了。”长公主道。
曹京墨抬起头,欲言又止。
“放心吧,”长公主率先道,“你的三个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她妩媚一笑,那笑中饱含温暖,曹京墨却看出了一股发自骨髓的伪善,令他彻骨寒凉。上位者的模样他见得多,却无一个如宛平一般。她似乎真觉得这是种恩赐,他理应感恩戴德。
“谢殿下。”曹京墨如枯树倒地,咬牙切齿,心里的热潮却暗涌,他再叩首,“望殿下念在下官儿女尚还年幼,不谙世事,放过他们。”
“其他的,只要殿下有令,下官定当鞠躬尽瘁。”
长公主抬手叫他起来,却不看他,“曹御史,你年纪也大了,本宫当然要敬你三分。”她挥挥手,下人便把盛着指头的盒子挪到曹京墨身侧。
“一根小拇指而已,不影响读书写字。拿回去吧,留个念头也好。不过,近来就别回家了,本宫替你养几日孩子,你好好查案,免得分心。”
下人将盒子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