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刺耳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警察们从警车里鱼贯而出,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他们面容严肃,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瞬间让原本聚集在警戒线外围、伸长脖子看热闹的零星人群连连后退。
“让开!都让开!不要破坏现场!”高木警官手持扩音器维持秩序,人群中很快被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退去。
这里荒凉又破败。被乱涂乱画留下各种涂鸦的桥墩支撑着早已废弃、杂草丛生的高架桥;桥下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和堆积如山的工业垃圾,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铁锈的腥气。而就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中央,一块被临时拉起的白色塑料布,突兀地覆盖着一个人形的轮廓。
真田弦一郎走在队伍最前方,他眉头紧锁,刚毅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他的目光迅速锁定了一个被两名巡警看护在警戒线边缘、面色惨白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头发有些凌乱,戴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此刻,他正佝偻着背,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白布的方向,眼圈通红,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哭泣。
真田弦一郎大步走过去,从内袋掏出警用笔记本和钢笔,动作干脆利落。他站定在男人面前:“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真田弦一郎。请问,你就是第一发现人,松尾佑三先生吗?”
这里真的太过荒凉,如果不是他偶然一瞥,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发现被害人的尸体。
松尾佑三像是被惊醒,猛地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后是一双充满了血丝、惊魂未定的眼睛。他飞快地瞥了真田弦一郎一眼,然后再不敢抬头看,只是低着头死死盯着自己的皮鞋。他的声音嘶哑哽咽,断断续续:“是……是我……警官先生……”
“松尾先生,请冷静一下,我们需要了解情况。”真田的声音放缓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清晰的条理,“请详细描述一下,你是如何发现这里的?具体时间,以及你看到的当时的情况。”
松尾佑三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组织着语言:“今天中午大概十二点半左右。我……我像往常一样,午休时间出来,到附近的超市买午餐和日用品……”他指了指远处隐约可见的一个小型超市招牌,手指还在发抖,“买完东西我提着袋子,走这条路回家……然后……”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我就看见……就在那个桥墩后面,好像躺着个人!我一开始以为是喝醉酒的流浪汉,或者是在那里休息的人,但那个姿势太奇怪了,他一动不动……”
“我不敢过去,心里发毛,就赶紧跑到前面路口,正好看到一位巡警先生……我就拉着他,跟他说了这件事……巡警先生他跟我一起过来看,我们走近了才发现……竟然……竟然是浅井老师!”
当“浅井老师”这个名字脱口而出时,巨大的悲痛再次将松尾佑三淹没,他猛地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肩膀剧烈地耸动。
“浅井老师?”真田弦一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称呼,他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紧紧锁住松尾佑三,“你认识死者?她的全名是?”
松尾佑三用力点头,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他哽咽着,几乎是喊出来的:“认识!当然认识!她叫浅井樱!浅井樱老师和我一样都是帝丹小学五年级的老师啊。她……她教国语的……我教数学……”
帝丹小学国语老师,和前几位被害人截然不同的职业。犯人究竟是怎么确定目标的,难道真的是随机吗?
真田弦一郎的心猛地一沉,但表情依旧沉稳:“松尾先生,请节哀。那么,根据你的了解,浅井樱老师平时为人如何?在学校里,或者生活中,是否与人结怨?有什么……可能对她怀恨在心的人吗?”他试图寻找可能的动机线索。
“不……不可能!”松尾佑三猛地抬起头,语气激动,“浅井老师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人和蔼可亲,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对待学生非常有耐心,孩子们都特别喜欢她!同事们也都说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她怎么可能会有仇人?”
他的语气充满了绝对的信任和不解,随即,更大的悲伤席卷而来,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其实……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她,正打算向她表白啊!我连礼物都准备好了……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是她啊!”
他再也控制不住,蹲下身,双手抱头,当着众多警察的面,失声痛哭起来。那悲恸欲绝的哭声,在空旷荒凉的桥洞下回荡,充满了无力感和对命运无常的控诉,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目暮警官重重地叹了口气,高木涉别过脸,不忍再看。
这已经是第四位被害人了。凶手就在他们身边,肆无忌惮地制造着恐慌和悲剧,每一秒的拖延,都可能意味着下一位无辜女性的生命消逝。
不能再让这个罪犯逍遥法外了。
真田弦一郎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他走到蹲在地上痛哭的松尾佑三身边,蹲下身,用尽可能平稳而有力的声音说道:“松尾先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警视厅上下深表遗憾和痛心。你的痛苦我们理解,但请相信我们。”他的目光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承诺,“后续的调查,请放心交给我们警方。我们搜查一课必将倾尽全力,穷尽一切手段,誓要将这个丧心病狂的凶手绳之以法!还给浅井老师,还给所有被害人,还给东京市民一个交代!”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人从围观人群中挤了进来:“让一让!让一让!麻烦让我进去!”
毛利小五郎一脸严肃地走到目暮警官身边。跟在他身后的,是没来得及换衣服,还系着波洛咖啡厅围裙的安室透。
“目暮警部!”毛利小五郎大步流星地走到目暮十三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恶性案件怎么能少了我毛利小五郎!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你放心,有我名侦探在,一定能以最快时间抓到凶手。”
目暮十三揉了揉因压力而胀痛的眉心,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毛利老弟,你来了……唉,虽然我们已经尽力封锁消息,但连环杀手的流言还是传开了……人心惶惶啊。再不尽快破案,事态只会越来越失控,恐慌蔓延的后果不堪设想。”
毛利小五郎点点头,沉痛地回复:“是啊,小兰最近也很关注这件事情。像她一样惶惶不安的人一定很多,我们一定要尽快抓住凶手,还社会平稳安定。”
目暮警官看向真田弦一郎,疲惫的眼神中带着信任和托付,“真田老弟,把目前掌握的、可以公开的案件信息和毛利老弟、安室共享一下。说不定,他们能发现一些我们因思维定式而忽略的细节。”
真田弦一郎点了点头,合上笔记本,走到两人面前,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地简述关键信息:“死者名为浅井樱,27岁,帝丹小学五年级国语教师。第一发现人是她的同事,松尾佑三。”他示意了一下仍在啜泣的松尾。“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夜11点至凌晨1点之间。死因是窒息,颈部有勒痕,但没有吉川线,说明死前已经失去意识。这一点与前三位受害者相同,”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而且,她的右手掌心,被凶手用利器刻上了一个清晰的、类似“X”字符号。”
毛利小五郎一脸匪夷所思,压低了声音:“警方并没有公布这一点吧?”
“所以可以排除是模仿犯作案的情况。”真田弦一郎沉声道:“仅凭口述,可能无法完全理解这个符号的特征和潜在含义。而且,前三起案件现场的照片、法医报告等细节资料都在警视厅的卷宗里。”他转向目暮十三,语气郑重地请求:“目暮警官,我申请带毛利先生和安室先生回警视厅,调阅这前三起连环杀人案的全部卷宗。有些线索和疑点在这里无法就细节问题展开讨论。”
目暮警官按了按帽檐,沉声应允:“嗯,也好。现场的初步勘验取证工作也基本结束了,剩下的物证分析和法医详细报告还需要时间。留一部分人保护现场,等待鉴证科收尾。真田老弟,你带毛利老弟和安室先回去吧。”他挥了挥手,疲惫中带着一丝希望,“务必,尽快找出突破口!”
真田弦一郎肃然应道:“是!”他随即对毛利小五郎和安室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位,请跟我来。警车就在外面。”
毛利小五郎立刻跟了上去,嘴里还在嘟囔着“‘X’到底是什么意思”。安室透则落在最后,他离开前,目光再次飞快地扫过现场:哭泣的松尾佑三、覆盖着白布的尸体、阴森废弃的桥洞环境。
在手上刻字……这是在标记战利品还是在进行某种仪式?为什么会偏偏选中浅井樱?
警灯闪烁,带着重重疑云,朝着警视厅的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