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没有回头,径直向宫外走去,一人一马疾驰而去。
入夜时分,文祯帝屏退旁人,独自来者偏僻之地看她,桌案上的烛火未熄,冷宫中夜间常有风漏过房门,声如孩童呜咽啼哭,萧岚烟胆小,自是不敢熄灯入睡。
刘叙看着桌案上未合的书卷,当初她离宫,只带了这一卷书,他借着烛火的亮光,这才看清上头的笔迹。
正是年少时,他亲自誊抄过的《素书》,卷纸已经泛黄,却没见有损,想来是精心保存,又难耐时时翻阅,有些卷脚。
萧岚烟蜷缩在榻上,本就浅眠,听到动静,却见刘叙在桌案前静静地看着那一卷书。
“陛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她依礼,如今是要跪拜行礼的,
“你莫跪,”刘叙扶住她,两人坐回榻上,他语气中带着嗔怪,“你在这里,朕岂能不来。”
“近来春雨常伴惊雷,你一向害怕,一个人在这里,如何成眠?”
萧岚烟眸中闪着泪光,刘叙照顾她躺下,眼泪无法抑制地顺着眼尾滑落,没有委屈,只是一时的情绪触动。
“朕当年予你这一卷《素书》,便是要将这道、德、仁、义、礼与你同享,你在深宫,朕却不愿你只困于此。我所愿的江山图景,始终想与你同看,岚烟当知我心。”
萧岚烟捧过他的手,枕于脸侧,点点头,轻声开口,
“陛下与妾同心,当知我意。”
她似乎想到什么,坐起身,靠在他怀中,
“今日,卫大人也来传过话,说是陛下一直想要接我出去。他也要启程去寻夫人。”
“是,朕一定会尽快摆平南桑的事,将你接出去。”
“陛下,妾在这里生活也没有吃什么苦头,不过冷清些,陛下如今切不可一时冲动,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刘叙揽过她,轻拍着她的背,听着她细语柔肠,
“我观卫大人新婚燕尔,对夫人甚是上心,我看陛下等他夫妻二人回京后就不要总派他出去,多给他们一些相处的时间可好?”
文祯帝手上的动作一顿,良久,终于决定将多年来压在心底的疑惑问出口,
“岚烟,朕想问你,你是否。是否心悦于藏明?”
萧岚烟闻言,挣开他的怀抱,“陛下何有此问?”她眼神中没有闪躲,倒是刘叙在她热烈决绝的眼神中败下阵来,颇有些躲闪。
“年少时,藏明被接入宫中教养,你时常入宫与我们作伴,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坐在庭前阶下,分食糕点。朕那时候有多少次看向你,你便有多少次看着他。”
一朝天子,此刻话语中却透着委屈,萧岚烟怔在原地,看着眼前人暗自神伤的模样,不客气的用指尖轻刮过他的鼻尖,
“我竟不知,陛下这么多年竟都存着这样的想法。”
她语气娇俏,重新又倒回他怀中,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指腹描摹过他的唇,
“我年少时,父亲常年镇守边陲,虽少见面,却时有书信传回,我与母亲也算有个念想,如今父亲年迈,留京颐养天年。陛下亦是,少时父皇母妃皆在身侧,可是卫卿与我们不同。他孤身一人,就算是我们谈笑,他也只是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呆呆望向宫外,却再也等不来父母的家信。我只是知晓其中滋味,才会小心在意。”
刘叙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停留于男人的唇瓣,他顺势轻啄,露出笑颜,
“再者说,陛下若是不在看我,又怎知我在看你。”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多年的疑虑、纠结此一刻全然消解,文祯帝只觉得周身轻松不少,替她拢好被子,嘴角是难掩的笑意,
“好了,岚烟莫要取笑朕,快睡吧,今夜朕守着你。”
——
此刻夜已深,谢太傅仍在案前奋笔疾书,府上婢女敲门,
“老爷,长公主嘱咐您早些休息,莫要误了明日的巡检出行。”他没有抬头,亦未停笔,手边最新的纸条展开,上书数字,“卫寂已离京赴青州”。
“明日赴青州,行李皆已齐备,告诉夫人,我等检查了恒儿的功课,就在书房睡下了,请她不必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