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多找几人。”
随后晏江便行礼告退。观南再次陷入更深的沉思,如今军中只剩十日余粮,可战争远没有结束的样子,恐惧再一次将她埋没。她派人去叫唐既白,却得知了他亲自带援军去救被围困的青城,她只好一个人摊开舆图,在一名贺烬的指导下认清了防线和粮道。
昏黄的太阳在天际线上努力挣扎,落日余晖中,观南怔怔地盯住地图,她明白了唐既白的处境。青城保卫着水路要道,一旦有失,本就艰难的粮草运输会因水运的被断而损耗加剧,十万大军的给养就将难以维持。
但恍惚间,观南又注意到地图上己方防线的一个突出地带,汝州。
此地三面环山,山路陡峭难行,是绝佳的天险。也因此,城中只留了一千士兵镇守,但若被敌军抢占高地,便可架车弩扫射。更恐怖的是,城中水源都来自山上小溪,一旦敌军阻塞水道便可不战而胜,而其后方城池,既无天险可守,又无完善的防御工事。若是此城被攻下,敌军即可直插江南腹地,整条防线将轰然坍塌。
诚然,攻下这样的天险并不容易,敌军相较我军没有明显的兵力优势,且攻城战消耗颇巨。从前,敌军一直重点进攻平坦地区的水陆要道。但不知为何,不安在观南心中隐隐升起。这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命悬一线之人天然的直觉。
突然,密探来报:“敌国往东南方向增兵十万。”
观南大惊,这个数字的增援对大吴来说太过致命,这意味着她如今不止需要守住防线,还必须尽快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不然对敌军进攻的任意一次预判失误,都将导致灭顶之灾。
明亮的月光轻柔着洒在大地上,却被营中焦急的氛围硬生生逼退。现下九万士兵都已前往前线布防,观南只剩一万伤兵与三万一月前新征入伍的新兵,更不必说,军中将领几乎都前去支援了。只剩下一名新提拔的正五品的定远将军,观南眉头紧锁,屏退了贺烬与密探。
“陛下,建州知州请陛下赐对。”
“宣。”
晏江依旧是那个不紧不慢、悠闲从容的样子。行礼完毕,他详细地说明了他在各地区鼓动起义的计划与进度。
“幸好增兵计划分散了敌军的注意力,臣安排的人已经全部顺利通过关卡。”
这样的情况下的悠闲已让人不满,末了的这句话更是直接激起了观南的火气。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怒道。
晏江温和地笑道:“我知道现在已是火烧眉毛的情形,但这只针对陛下,对于旁人来说,陛下的江山可没有那么重要。危急关头,叛逃从来都是一个最优解。”
观南刚要发怒,却转念又发现了他的画外音。
“你是在劝我御驾亲征?”
“是。”
“可是我从未亲临战场。”
“但这样的危局之下只有陛下不会投敌。”
观南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了,我会即刻通知军队,带上一万轻伤士兵,和五千新兵,即刻出发。”
“不急,臣在来之前就已通知部队整装了,我们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整理信息。敢问陛下打算去救何处。”
“汝州。”
晏江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观南的怒火再一次被点燃。
“你有话就快说。”
“臣只是想提醒陛下,这若是猜错了,可就是万劫不复了。”
“你到底还有什么话。”
“陛下可听说过官渡之战。”
“听说过。”
“我听闻汝州城外十里存放着敌军一个月的粮草,若陛下可将粮草烧尽,未尝不可复刻当年的奇迹。但陛下切记,只有一次机会,还有,只有自己是靠得住的。另外,臣举荐二位谋士,也许帮得上陛下。臣会在后方坚守,直到陛下,凯旋归来。”
瞭望台上,晏江远远的看着零星的火把渐行渐远,莫名感到了一股悲哀。明明他从前二十年的生命里一遍又一遍地上演着这样的场景,父母、叔父、兄长、挚友、主公都这么一去不复返,数十万士兵曾就这样奔赴生命的终点。
他以为他早已麻木,只是安静地做乱世中的一个估客,不期待左右时势,只图保住自己的生命、家业与官位。但是这时,他怎么又感到了那份无可奈何的苦楚,那份只能保全自己的悲哀。他注目许久,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一点行军的痕迹,他整理好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府衙,继续自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