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到这里,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
“找到他时,”降谷零的声音紧绷起来,带着行动前夕的凝重,“那个疯子为了泄愤报复社会,在他的洗衣店里…安装了炸弹。”
邻桌的喧闹此刻显得异常刺耳,与降谷零话语中的危险形成鲜明对比。“情况万分紧急。松田指导我拆除一楼的炸弹;萩原在外面疏散人群;班长和Hiro冲上二楼去抓人。”
降谷零的呼吸似乎变得略微急促,即使时隔多年,那紧张感依然刻在记忆里。“面对杀害父母的仇人…Hiro的愤怒可想而知。但他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冷静。他强压着翻腾的情绪,利用了外守一对女儿扭曲的思念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降谷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对挚友当时惊人意志力的敬佩,“就在外守一分神的一瞬间,Hiro一脚踢飞了他手里的引爆器!班长立刻扑上去制服了他。与此同时,楼下的炸弹也终于停止了倒计时。”
“可是外守一那个疯子,他又引爆炸弹,冲回二楼,想以自杀谢罪。Hiro救下了他。”降谷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再次经历了那惊心动魄后的虚脱。
降谷零的目光重新落回桌面那道刻痕上,指尖轻轻抚过H字,“那天之后,Hiro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他曾经对我说,亲手终结那个阴影,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证明……光明和正义终能刺破黑暗。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坚定,要做一个守护他人的警察,不让那样的悲剧在别人身上重演。”
杯中的冰块早已化成了水,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暖光,也模糊地映出降谷零眼中深重的怀念。炸物店里的青春喧器依旧,而角落里的两人,却仿佛被一层厚重的寂静所笼罩。
由里听完他的讲述,沉默了很久。
最终带着试探性的开口:“Hiro,应该已经去世了吧。”由里从他悲伤的情绪和怀念过往的神情推测出。
“嗯。他由于心脏病去世了。”降谷零还是没办法直面当年天台上苏格兰牺牲的那一幕。只能将Hiro的死因,说成心脏病。
这句话说得太快,太顺,反而透出一种刻意为之的“正常”。
由里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异样。降谷零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桌面,仿佛那里有他必须全神贯注才能维持的平静。
‘他在回避。’由里心中有了答案。这个死因,像一层薄而脆弱的壳,被他仓促本能地用来包裏住那底下无法言说的真相。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个词说出口时,他脑海中必然闪过,与心脏病截然相反的画面。
但她什么也没说。没有追问,没有戳破。只是将自己面前那杯早已不再冒热气的茶,轻轻推到了桌子中央,仿佛一个小小无声的休止符。
由里的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流淌,将外面世界的灯火拉长、模糊。
沉默,成了此刻唯一能容纳这份沉重和回避的容器。
后来降谷零照例送由里回家。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渐深的街道上,引擎低沉的嗡鸣是密闭空间里唯一的声响。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延续着炸物店角落那份沉重的、心照不宣的沉默。
路灯的光晕透过车窗,映照着降谷零眼中仿佛凝望着遥远过往的思绪。
车子在由里公寓楼下悄然停稳。降谷零侧过身,看着由里解开安全带,低声道:“再见,由里小姐。”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降谷先生。”由里轻声回应,推开车门,身影融入公寓楼投下的阴影里。
降谷零没有立刻离开。他透过车窗,目送那个走向电梯的身影。引擎依旧在身下低鸣,车厢里只剩下他一人,以及那份被放大了的、关于失去挚友的寂静。他望着那扇紧闭的电梯门。
“Hiro……”
这个名字在心底无声地滚过,带着熟悉的钝痛。
“自从你们一个个离开之后……”
“再也没有人知道降谷零……再也没有人会那样自然地叫我一声Zero。”
降谷零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车厢顶灯昏暗的光线落在他紧闭的眼睑上。
“最近,我认识了一位新的朋友,她叫由里。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告诉了她我的名字,也告诉了她你们的故事。”
他睁开眼,目光重新投向那寂静的电梯入口,眼神深处沉淀着一种复杂,却又最终归于肯定的情绪。
“她很敏锐,也很善良。”
引擎的嗡鸣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清晰,像脉搏一样在狭小的空间里跳动。降谷零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坚定,穿透了眼前的夜色,投向那更加深邃也更加危险的黑暗深处。
“Hiro,我向你保证。”
他的手指收拢,握紧了方向盘。每一个字都像誓言,重重地刻在心底:
“你的牺牲…绝不会是徒劳。我会为你报仇。”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再无动静的电梯门,挂挡,松开刹车。引擎的低鸣汇入都市夜晚庞大的背景噪音之中,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公寓楼前一片沉静的夜色,仿佛从未有人在此驻足,也从未有过一场无声的告别与刻骨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