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年七声音极冷。
花凡羽笑得花枝乱颤道:“这还要问,当然都是想杀你的人。”
年七较真道:“没人杀得了我。”
花凡羽垂眸摇头,“你是鬼幽王,确实无人。现下还中毒忘情,怕是唯你独尊。”
辽青仍望着戏阁外一步三回首的柳青,突然拽过年七道:“你随我来。”
花凡羽倒入榻间,好心劝诫道:“时日可不多,至少莫要胡乱冒死,为他恢复记忆。”
辽青瞥了眼双眸斥血的年七,“有人故意为之,我无法见死不救,凡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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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那间,辽青已携年七立于乱坟岗上。此地幽暗无光,一个巨型深坑中白骨森森。唯有辽青手中一盏幽灯摇曳,映出四周青面獠牙的鬼影幢幢。
还未迈开步子前,辽青叼着烟杆,直勾勾注视着年七,身后霎时掀起一股黑雾灌入他七窍,“烟鬼,验看是咒令作祟,消了他记忆,还是有人刻意封存记忆,要拿我们幽王当刀使。”
烟鬼不过片刻便显形回禀道:“只是记忆封存。”
辽青睨视年七,“可还认得我?”
年七冷淡道:“当然,你杀了童儿。”
辽青忽然低笑,“你记得恨,那你可还记得爱?记得是为了何人来到这鬼地方?”
年七忽然眼神游离,拼命在记忆里思索,始终得不到答复,只好痛苦地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你所言。我本来就身处渊界,不是么?”
辽青吐出几缕青烟,神色阴郁,“这句话,渊界之人谁都可以说,但是我唯独不想听见你这么说。不要再说第二次了,你不属于渊界。”
此乱坟岗非人界,乃渊界至阴之处,万鬼游荡。二人立于崖边,欲通往深坑,还需走一段蜿蜒鬼梯。
辽青牵着年七往鬼梯下行,解释道:“初次来或许会有不适。不过,好歹你是那位的血脉,这些孽障还不敢生吞了你。”
确实如辽青所言,鬼阶一步一步地下,年七愈发沉重。无数黑影飘荡在这邪谷,足下是数不尽的血肉,直到二人走到一处坟墓前,辽青割开血,四周鬼灵瞬间驱散,开始与年七讲述起过往。
“烟的同类其实有很多,但和谁也不契合。之所以我能在踏入此地与鬼灵立契,皆因一人。你父亲……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想要得到成仙的力量。”
辽青递来那盏孤灯,示意年七走上坟墓前去,“去看看罢,看看你父亲是何等人物。”
年七心口沉闷,仍然借着烛火步入坟墓前,四周散落七朵石雕梨花,诡谲又可怖的鬼影飘荡在碑顶,碑文仅有一句:血屠三界主,魂断不成仙。
突然,四周的鬼灵像是感应到召唤,齐声哀嚎,凄厉之声直冲九霄。年七极其不安的心绪爬满了心头,踉跄后退,站定回辽青身旁。
辽青又笑了,“这里原本是飞瀑流泉的美景,都是因为他一人罪孽深重导致。该要从何和你说起,或许灵魂永世不得安宁,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年七喉间干涩,艰涩开口道:“告诉我,我要知道他的一切。为何,为何要抛下我一生?还有母亲——她也出现在我幻觉里。”
辽青神色不忍道:“龙剑宿主,不得好死;传言如何,就是如何。没有哪个疯子生来就想登仙,他起初只是想护住心爱之人,也就是你的母亲。可乱世,他没有这个力量,所以他遭了报应。”
“本就罪孽深重,他觉醒龙剑后失掉心智,被鬼灵反噬,又不知从何得知,只要以满城百姓的血祭炼,让怨气深重的亡魂与龙剑共鸣,就能通过炼狱化为鬼神,也就是如今渊契来源。”
辽青指尖扫过四周,“但大多数都在过程侃侃死去,活下来的就化为了你现在四周所看到的鬼神。”
年七顺着望去,与辽青的烟鬼更为可怖的鬼神在暗处盘旋,因辽青鬼血迟迟不靠近。
辽青将手搭在年七的肩头,“你这双蓝眼睛很漂亮,很像你的父亲。如果没有他,我和凡羽早就死在了最不堪的年岁里。”
年七执拗追问道:“那母亲呢?我可曾有过母亲?”
这句提问,辽青始终闷着声,半晌才出声道:“你的母亲很漂亮,只不过她死得很惨。你的父亲,龙霜傲眼睁睁看着妻儿子女惨死在眼前,他看着千万铁骑冷眼旁观。无人在意,无人怜悯,无人担忧,一个人的悲欢,在这乱世里显得渺茫无比。”
年七感到辽青手在发颤,“所以他执剑而起,血洗三军,直杀到仇人殿前。可惜当龙剑自生邪息时,早已回天乏术。”
黑暗中,辽青闭目低语,“终有一日,你的剑会劈开人间与地狱的壁垒,斩落三千世界的因果。而当你循着最初的执念,向死而生时;方知遗憾,便是永生不灭的鬼火。”
年七悉心听着,不料辽青话锋突转道:“我很快就要死去,寿命即将殆尽。届时,这一切恩怨都要渴求由你终结。”
他还想再说什么,只见辽青蓦然回头,将一切喝止,回归到最初:
“年七,不要忘记你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