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男弟子支支吾吾道:“可是玉韫道人,他可是魔——”
“住口!”陈上华怒目而视,少有的愤愤不管礼仪打断他,“既知道是魔,那你为何不来做引他入魔的药引?她快死了!你怎么不替她死?”
其余弟子见状立马拽回多嘴之人,扛起年七,便往竹园而去。
陈上华双手颤抖,欲将柳青心口龙剑拔出,怀中人面色苍白,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可他每抽一寸,都如剜心剔骨。
玄门外阴雨连天,两具冰凉身躯纷纷运往山下竹园,陈上华撑一油纸伞随行,又回想起前些日竹园众人长街偶遇年七后,冒雨赶回玄门,跪求掌门指点。
那一日,柳青雨中跪地不起,只为求得门清指点迷津。陈上华自然加入其中,足足跪了整整三夜,还是众人实在不忍目睹了,集体协力恳求掌门,才得到掌门一句轻叹:
“一物降一物,相生相克,岂能共生?”
门清直面柳青时,更为直接明了,“你本不属于这人世,他为屠龙者,而你却是蛟龙化身。你身上流淌着的龙血,是催动他掉入心魔,成为龙剑容器的存在。并非老夫无情,实在是不愿看年轻一辈,深知苦海无边却不返。”
可她只是重重叩首,这句忠告非但没有撇清二人真正身份的对立,反而加重了决心。
柳青跪下来几乎恳求了所有人,她最为寻之人便是陈上华,跪着狠狠揪住他的衣襟道:“事到如今,上华兄恳请你帮我与年七联通神识。”
陈上华强行将衣角拽出,“我不忍心看你独自受苦,更不忍心你要跪着求我。”
思绪回到如今,陈上华看见雨丝捶打着某株嫩芽,是柳青去年栽的续断草,她说这草“断茎可续命”,硬要种在玄门最贫瘠的阶缝里。如今倒不知能否熬过这场大雨,这般想着,陈上华伞沿微倾,为其驻足遮去风雨,忽而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
雨幕中,几道黑影渐近。那些壮汉面目狰狞,交头接耳,见陈上华孤身立于山门,先是一怔,随即有人狠狠啐了一口:“晦气!今日便是抢,也要把玄门的药草搬空!”
陈上华横伞而立,声音冷如霜刃道:“玄门禁地,擅入者死。”
众壮汉面面相觑,有个满脸横肉的青衣男,越众而出劈手夺过油纸伞,狞笑道:“镇上人都快死绝了,你们玄门的灵草不是济世良药吗?怎的见死不救!”
言罢,青衣壮汉把那油纸伞一把撕开。
身后几个壮汉原先是梗着脖子看人,见陈上华沉默伫立,眸子似要燃起千把丈寒芒来,才有人把青衣男一拽,低语道:“莫要再乱来了!他是个不好惹的,今日先下山罢!”
“怂货!”青衣男反手一记耳光,转而朝陈上华衣襟狠狠啐去,“你敢打我!老子偏要让——”
不及言语,那青衣男已被陈上华一脚踹开,脸朝地重重载入泥潭,陈上华拾起残伞,仔细护住那株嫩芽,转身踏入雨幕。
壮汉瞠目结舌道:“莫怕不是经历了什么打击罢…”
山间大雨滂沱,陈上华淋着雨胡乱走着,体力殆尽后便往树根倚靠,稍作闭目养神。雨水顺着下颌滴落,早已分不清是雨是泪。
“神仙哥哥。”
忽然走出个约莫十二的少女,伸出一双纤弱手臂,递来一小坛药膏道:“神仙哥哥救了我的兄长,为何却不知医自己?”
这类似的话语,恍若多年前上春坡,有个少女亦曾朝自己劝诫道:“莫非你愿意堤防亲人,藏尽一生?不治伤,少顾己,死执拗,迟早会疼死。”
记忆中,少女一边以训诫的口吻关心一边悉心包扎着那十几年从未显露在阳光下的伤口。
他真的藏尽了半生,可身上再如何疼痛,却始终不比这心间悲痛。
陈上华迟缓抬眸,继续听她笑着说道:“小梅要多谢神仙哥哥,这是小梅特制的药膏,小梅与大家不同,小梅要来感谢神仙哥哥,谢谢神仙哥哥!”
少女杏眸忽渗出泪来,声线发颤道:“即便,即便兄长还是没有逃出魔掌,但是小梅知道哥哥不是坏人!”
陈上华怔忡接过略带体温的药罐。
“多谢。”他嗓音沙哑。
少女摆头,把伞塞入他手中,“雨大了,既然身子弱这伞您先用着,我家很快就能到。”
城镇中青烟蔓延,厮杀声隐约可闻,并肩同伴仍奋战着,陈上华拖着身子赶往竹园,俯身时一滴泪砸在柳青眉心。
“得罪了。”
灵力涌动间,神识相接。混沌中的柳青忽觉春风拂面,恍惚轻唤:
“上华……”
恍惚见上春坡梨花树旁,少年时陈上华正将一朵初绽的小白花别在她鬓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