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你……你怎么能去求那种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军痞!是、是恶霸!他,他是燕王的走狗,就是他们害得我家这样的!他还敢逼你嫁给他!”他语无伦次,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猛地转身就要往外冲,“我去找他!我跟他们拼了!”
“站住!”袁微识的声音并不大,却瞬间冻结了袁文柏。
“拼?你拿什么拼?拿你的命,还是拿全家人的命去填?”她看着堂弟,一字一句道,“文柏,你去拼不要紧,你一条命,死了就死了,妹妹们怎么办?祖母怎么办?我们袁家这一支,就真的绝了!”
“那也不能让你去……去那狼窝!”少年大吼一声,声音却带了哭腔。他随即呜咽起来,蹲在地上。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堂妹袁见澜,此刻却抬起眼,目光复杂地扫过袁微识,又看了看炕上昏睡的昭明,嘴角撇了撇。
“文柏,你省省吧。长姐这么好的手段,才来了四五天,就连守备那种官都能攀上了。将来你好好求求她,她也能带挈一下你。只是……我们袁家书香门第的脸面,往后可往哪儿搁?”
“啪!”一声脆响。
老夫人一巴掌甩在袁见澜脸上。
“住口!都给我住口!”她指着袁见澜,气的手指微微发抖,“你懂什么?你长姐为的是谁你不知道吗?这一路上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大丫头给你张罗的?我们袁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心胸狭窄的人!”
她喘了两口气,又转向袁微识,痛心疾首,“大丫头!你是袁家的长女!你爹还在京城的死牢里盼着!你怎么能……怎么能自甘堕落,去……去委身于一个边疆武夫!你这是要剜我的心啊!我宁愿立时死了,也不能吃你这口饭!”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
袁微识唯一留下的小丫鬟秋月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紧紧抱住老夫人的腿,哭着哀求:“老夫人息怒!大小姐……大小姐也是为了我们啊!”
袁微识静静坐着,等她们接受这个事实。
祖母三个儿子,父亲袁绅一直在国子监做司业,醉心文史,两袖清风,母亲又因生小妹昭明难产而亡,袁家中馈就交到了二叔二婶手中。二叔读书不成,只做了个书吏,人虽忠厚,二婶却常年对大房怀有敌意——皆是因为只有苦劳没有功劳,中馈最终还是得大房说了算。这便使得二妹袁见澜也横看竖看大房不顺眼。
三叔病弱早亡,却留下了袁家目前仅有的男丁文柏。
屋里的啜泣声逐渐停止,袁微识轻轻叹了口气。
袁家人丁本就不丰,这一出事,除了父亲袁绅和二叔袁纶入了狱,三婶被娘家接走,二婶流放路上不知所踪,就只剩这几人了。
国子监司业,说起来清贵,却无权无势,所交人脉也都平平,真到出事的时候,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袁微识当时就暗暗发誓,若要为父亲平反,定要傍个最好的!
“祖母,”袁微识安静坐在炕桌旁,就好像在金陵城的宅子里一样安适。
“祖母,您告诉我,袁家的门楣,是用什么撑起来的?”
袁老夫人被她问得一怔。
“是活着的人。”袁微识的目光扫过屋内每一张脸。
“爹和二叔在牢里,生死未卜,他们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袁家的气节,也是为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如今,昭明病得起不来身,文柏马上就会被发配去做劳役挖河道,我们连下一顿的口粮都抢不到!守着这空荡荡的门楣,让袁家的血脉断在这北疆的雪地里,就是您要的体面吗?”
她起身上前,握住老夫人冰冷的手,静静蹲坐在老夫人腿旁:“祖母,我们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袁家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我们已经到最底下了,什么办法不能试试呢?”
袁老夫人看着她坚定的双眸,看着炕上气息奄奄的昭明,又看着愤怒又无措的文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什么声响。
袁文柏像被抽干了力气,颓然跌坐在地上。
袁见澜捂着脸看着窗外,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