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胡三钱,茯苓五钱,当归二钱……”他盯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声音浸着霜气,“再加愈金藤一钱。”
老医师手中的笔一顿,白眉颤了颤,这味药是年前公主派人去北地寻来的。她躬身退下,檐外忽然飘起细雪,将窗纸上映着的竹影,染成一片模糊的水墨。
书谨捧着煨得滚烫的药碗踏入寝室,屋前冰棱刚坠下最后一粒雪珠,雨丝便斜斜织起,将青石板洇成深黛色。
“这鬼天气,刚飘雪又落雨。”他缩着脖子搓手,青瓷药碗的热气糊了一脸。
贺遥仰颈饮尽黑汤,喉结在素白寝衣下滚过一道青筋。
他扯下腰间的玛瑙珠,塞进黛环掌心:“拿这珠子,速去军营寻骊风将军。”
不过半盏茶功夫,骊风进园,披风下摆还淌着水,见贺遥立在窗前。
“公婿!”骊风单膝跪地的瞬间,青铜香炉里的柏子香突然爆出火星。
贺遥将人请进屋,开门见山:“贺某有一事相求,今日有太监到府中宣旨,但旨意并非圣人御笔,恐宫中有变,歹人再生奸计。请骊风将军率鸾卫部下,护佑卫大帅。”
骊风拱手:“公婿言重,何来求字一说,护佑大帅,但凭差遣,万死不辞。”
三更,檐角铜铃忽作异响。
贺遥与卫展嵘道过自己的猜想,此刻廊下灯笼摇曳,鸾卫甲叶在暗影中泛着冷光。待黑影越墙而入,伏兵骤起,转瞬将刺客缚倒在地。
火烛爆起灯花,贺遥踱步近前。
刺客高鼻深目,异域形貌,贺遥命人割开其裤腿。小腿的肌肉纹路,果然与之前卫星朗擒获的死士如出一辙。
见状,卫展嵘断臂处旧伤隐隐作痛。
白日里应煜遣人诱他离府,此刻又遣刺客夜袭,分明是要取他性命。
他一言不发,看着空荡荡的左袖。那年应煜勾连乌獠部族,正是用长箭射断了他的左臂。
念及此,银枪突然振出锐鸣,枪尖如电,瞬息间将四名刺客一一枭首。
血珠溅落青砖,贺遥低声下令:“瑞莲阁周遭加派三重岗哨,今夜轮值不得懈怠!”
雨幕中,鸾卫甲胄碰撞的声响渐次远去,唯有残烛,将满地断刃映得如碎玉般森然。
深夜,雨幕渐大。
贺遥睡得并不安稳,耳尖凝着漏雨的滴答声。那串混在雨声里的轻响,正沿着廊下青砖,蛇行般挪到雕花木门后。
黑影贴门而入,靴底蹭过门槛的细响让贺遥指尖骤然收紧。那人猫腰挪到榻前,铜扣腰带在月光下闪过半道冷光,贺遥猛地侧翻的刹那,枕下的火麟铳已攥在掌心。
扳机扣动的轰鸣震得窗纸发颤,铅弹穿透夜行衣的闷响里,他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的声响。
月光透过雨隙斜斜切来,将黑衣人胸前的血窟窿照得透亮,血珠顺着锦缎纹路簌簌滚落。贺遥的心跳个不停,气还没喘匀,他反手摸向枕下匕首。
廊外靴声杂乱,至少还有三四个黑影正撞破雨幕扑来。
他滚下榻的瞬间,第二道黑影已撞开房门。火麟铳的铅弹擦着那人肩甲飞过,反被对方铁钳般的手攥住枪管,狠狠掼在窗外青砖上发出刺耳锐响。
贺遥呛咳着扬匕刺向那人喉间,滚烫的血线飙溅而出,糊了他半张脸。他用衣袖抹开血污,握紧匕首,在卫星朗的改动后,这匕首和贺遥的手果然无比贴合。
他贴着门板猫腰挪步,匕首横在胸前时,指尖攥着檀木柄,连柄上的缠枝纹都被冷汗浸得发滑。
廊外脚步声突然顿住,贺遥的心跳也跟着漏了半拍,待反应过来时,那人裹着雨腥气的呼吸,正喷在他耳后发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