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在房中焦躁踱步,一抬头看到挂在檐下的几捆草药。
蓦然惊觉,今日周家兄弟争执之态,竟与数日前在观山楼听闻的柳家兄弟如出一辙。
同样感情深厚的两兄弟,同样在近日莫名其妙起争执。
只不过最先动手之人,从兄长变成了弟弟。
罗刹试探着问出口:“周兄,令弟近几日是否阴晴不定?还常说些莫名其妙之话,借故与你争吵?”
外间的窃窃私语声传进房中。
多是乡民们对周家兄弟不和的猜测,其中夹杂着几句对周七郎的辱骂。
骂他心狠手辣,将弟弟打得半死不活。
更有义愤者翻出旧账,信誓旦旦称当年导致周八郎坠河的真凶便是他。
众人你一言我一嘴,高声谈论所谓的坠河真相。
周七郎眼睛酸胀,仰起头盯着房顶。
片晌,他慢慢有了动静:“不是我推的。”
他的弟弟自小爱读书,而他大字不识一个,只能日夜期盼弟弟成才。
听闻娘娘庙的泰山娘娘最是灵验,他偷偷跑去庙中跪拜,惟愿泰山娘娘保佑弟弟金榜题名。
为表诚心,他跪了半日,求了半日。
可等他兴高采烈回家,才知弟弟坠河一事。
弟弟被抬回家时昏迷不醒,他被阿耶阿娘打了一顿。
等不及背上的伤好,他再次跑去娘娘庙求泰山娘娘,求她保佑弟弟醒过来。
他跪了一夜,伤口开裂疼得龇牙咧嘴仍不言弃。
许是泰山娘娘看他心诚,弟弟在几日后醒了过来,却成了一个体弱的瘸子。
这些年,他对弟弟尽心尽力,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与嫌弃。
可惜,他的弟弟压根不领情。
天大的委屈压抑在心中多日,无人可诉,更无法释放。
在此刻,面对仅有几面之缘的两人,那些苦楚如泉涌般喷发。
周七郎眼眶泛红:“阿耶死后,他痛骂阿耶为了我这个小人,撒谎骗他。不瞒你们说,他已平白无故与我吵过多次,话里话外说我曾推他下河。”
他以为弟弟心绪不佳,才胡思乱想。
昨夜,他原想与弟弟坐下来,促膝谈心。
岂料,弟弟旧事重提,又说起自己当年坠河一事。
骂他惺惺作态,骂他卑鄙无耻,骂他故意推自己下河,只因他忌恨弟弟的优秀。
周七郎:“他说有人曾亲眼看到我将他推下河,还听到阿耶阿娘明知我是凶手,却商量着如何瞒过他。我竭力解释,他充耳不闻,反倒抓我的脸,骂我与阿耶阿娘。后来,他大闹灵堂,我才动手……”
朱砂听完周七郎所说,与罗刹对视一眼后,便异口同声道——“这故事,有点耳熟!”
周七郎不明缘由,以为两人在说他编故事骗人:“朱老板,二郎,我没说谎。”
朱砂:“如果你没说谎,你弟弟也没说谎。”
罗刹:“那说谎之人,是第三人。”
三人在房中交谈多时,重伤的周八郎被抬回房。
朱砂开门瞧了一眼,喊走罗刹:“走,二郎,我们去问问苦主周八郎。”
两人一路穿过指指点点的围观人群,径直走向房中的周八郎。
然而,在周八郎的口中,故事又变了一个样:“我并非因为抢夺家产恶意诬陷他,实在是他做的太过分了!他常与外人说我是个累赘,说当年就该晚些去叫人救我。有人为我鸣不平,愿意告诉我真相,让我知晓我敬重的兄长,原是个彻头彻尾的卑鄙小人。”
朱砂:“哦,不知这位仗义的外人是何人?”
周八郎落寞地看向自己的瘸腿:“若非此人是他的好友,我断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