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那马夫抖着声音开了口,“爷爷英明神武,我们几百个弟兄们死的死、抓的抓,只剩四个兄弟亡命天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打算掳个时家人来报仇。”
他抬头飞觑时璲一眼,又哆哆嗦嗦地说道:“我们、我们在侯府附近蹲点了两个月,发现……”
原来那几个匪徒打算报复时璲,便在侯府四处蹲点。可侯府的主子出门都是前呼后拥,哪有机会下手?
偏巧此时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时家三姑娘有时会偷偷出去,跟金陵府学的一个生员私会。那人姓纪名遥,是江宁县人,在金陵府学求学。
他不过是个小小秀才,与高贵的侯府千金不堪相配,因而时雪莹只能偷偷与之相会。
那几个匪徒在神算子的授意下,趁中秋灯节人多繁杂之际,假借纪遥的名义约时雪莹出去。
时雪莹心性单纯,不作怀疑便前去赴约,落入那几个匪徒的圈套里。
而那老鬼绑了人准备回去时,恰好在街上看到时璲和畹君的拉扯,便蛰伏在侧,待时璲离去后顺手把畹君也抓了过来。
他们原本准备将两个姑娘虐杀曝尸,以报时璲清寨之仇,然后启程去扬州东山再起,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找上门来了。
那马夫说到这里,连连叩头道:“时大人、时爷爷,那都是老鬼和神算子的主意,现在老鬼已经死了,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对小的从轻发落!”
畹君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面后怕一面震惊,没想到素来高高在上的时三姑娘,竟会跟一个秀才有首尾。
可她非但不觉得鄙薄,反而由衷地钦佩起时雪莹来。
在而今风气之下,世家公子看上平民姑娘,不过是顺手纳个妾的事;可世家千金要是看上穷小子,那可能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畹君悄悄拿眼觑时璲,想看看他对妹妹的出格是何等态度。
时璲并不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虽一言不发,可那拧起的双眉、紧抿的薄唇,乃至绷紧的下颏,无一不在宣示他的震怒。
尤以那深潭般的双眸,其幽其冷,如凝寒霜,令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
察觉到她的发抖,搂着她的手似是安抚般地紧了一紧。
可畹君忽然意识到这是对“谢四娘”的抚慰,不是对她的。如果没有了“谢家千金”这层壳子,他还会正眼看她么?
她和那个纪遥又有何分别,甚至她和时璲的感情是建立在欺骗之上,建立在一千两银子之上,她比纪遥还不堪。
他那隐而不发的怒火何尝不是对她的凌迟,畹君坐立难安,觉得在他怀中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时璲察觉到怀中人的扭动,只当她是被那匪徒吓坏了,毕竟她的无妄之灾是因他而起。
从去年五月起,他接到上谕到姑苏剿匪,大半年时间,剿除了近万数太湖水匪。还有一两百个漏网之鱼流窜到金陵一带,每每与之斗智斗勇虽颇费心力,但他自信迟早会把匪徒一网打尽。
这之间唯一的变数就是多了个她。
她总是无辜卷入他们的纷争,尤以今夜最为凶险。
不过好在这些匪徒已尽数伏法,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能威胁到她的安全。
时璲长长吐了口气。
“我要下去。”畹君在他怀里轻声说道。
时璲依言起身,将她放在太师椅上坐着。而他抱臂立在一旁,居高临下地漠然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
今夜这场审问到此为止,这三个人往后也不必再发声了。
他余光瞥了眼抱膝坐在椅子上的畹君,招手叫来亲卫,附耳低声吩咐了几句。
畹君不解地仰头望着他,这里已经是他的地盘,干嘛还要悄悄地吩咐手下做事。
时璲交代完,回头对上她那双小鹿般好奇的大眼睛,紧抿的唇角终于微微勾起一弯弧度。
他在畹君身旁半蹲下来,柔声对她道:“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和三娘回去。”
畹君闻言,忙撑着扶手准备站起身,足尖还未落地,他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径直往马车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