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朱祁钰看着这个久闻大名的人,倒是与他印象里的忠臣能臣形象不符,他实在太年少了,像着与他同龄,朱祁钰才二十一。好奇便问了出来,“温卿今年多大?”
温缜拱手恭敬道,“草民二十有二。”
还真是与他同龄,朱祁钰长得不错,包括朱祁镇,也都是皮相很好的人,大明后宫是从民间选秀出来的,自然不会有相貌基因不好的。官场也是如此,歪瓜裂枣就算考上了,也难升入京。
“你抬起头来。”
温缜闻言缓缓抬头,殿内宫灯的光晕恰好映在他眉眼间。朱祁钰微微一愣,但见这青年面如冠玉,一双桃花眼清冽如寒潭映月,不笑时也似含情,生生将端方君子气韵染出几分惊心动魄。
朝堂上的官员大多周正,内里如何且不论,长的都是好人正派脸,个个衣冠楚楚,冠冕堂皇。但像温缜这般的长身玉立芝兰玉树,也是难寻,有这样貌无须这般实力,有这实力美貌反而是累赘。
怪不得这么作死也活得好好的,世人对美人总是多了宽容。
如果温缜知道朱祁钰的话,定要说,不,很多人做梦都想他死,不杀是他们善吗?是他们杀不了啊,没那个能耐!
“温卿好一副丰神俊朗的相貌,”朱祁钰也是少年,不免对同龄的温缜多了些亲切,他端坐在皇位,大部分时间与于谦王文金英一道处理朝政,都是比他爹年龄还大的人了,他总怕出错,也就不爱说话。
“你说有人胆敢污陷太后,这事于少保与太后说了,她很是生气,这案子你提出来,如果出了事,你的项上人头,也难平事。”
温缜听到案子拱手对答,“陛下,非是草民说,而是证据摆着,太后若不是反应过来着了他人的道,安能要求重审?”
朱祁钰此时刚当上皇帝没多久,他是孙太后做主让他上位的,他昨天不肯再审就是怕让孙太后下不了台。
人的信息差能制造许多误会,而当权者的信息差能制造天下浩劫,比如汉武晚年的巫蛊案,就是皇帝与太子没长嘴,被小人钻了空子,导致长安户口减半,血流成河。
这个案子也一样,那人笃定每个人都有顾虑,想法都不敢说出口,而深宫的太后,是不会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事的,孙太后并不过问朝政。
当于谦直来直往的去问,孙太后人都傻了,她都没想到,她人在宫中坐,锅从天上来,没干过的事情,她当然不认,居然有人狗胆包天栽赃嫁祸到了她的头上。
她这两年本就不顺,心里有太多不快,被人欺上门,她自然要重审,谁也别想让她背她没做过的事。
她出身民间,只是县丞的女儿,当宠妃时她安分守己,当皇后时兢兢业业,当太后时国家有难她顾全大局更换皇帝,怎么这些人还蹬鼻子上脸了?
就因为她亲儿子沦落草原,就欺负她消息不通,没人与她通信?
孙太后发了火,皇帝自然不能草草了事,陷害太后,这是谋逆的大罪,又是于谦过来说明,温缜自然就被宣入宫中了。
“此事既然是温卿察觉,朕让东厂重审,你与陆轲一道负责抓捕元凶吧。”
第79章京城诡异大案(十六)草民不知,请太……
温缜每一次遇到这种牵扯势力太大的都不想管,他没必要以卵击石,将自己置于死地,也置于前途未卜敌人满朝的状态。可每次他饭都喂到上位者嘴边了,他们偏偏往后退,任这个世界昏昏暗暗,还要怪他过于年轻气盛,过于非黑即白。
他们看不见听不见,逼得他将遮羞布再次撕开,将真相完完全全呈现,将腐败的东西晾在阳光下,让这些人再不能闭眼说不知道,无所谓,众目睽睽之下,避无可避,他们才能秉持一个公正。
每一次都是这样,事后所有人又默然的看着他,嘲讽他的天真,不知天高地厚。骂他是个疯子,不顾大局死活。
他行于世间,却走在刀刃上,想要他死的人,都能排成一队。
他来到这个世界,要融合他们的世界观已经很痛苦了,如果还要他视而不见他们的恶行,那才是在逼疯他。
温缜也很幸运,因为这个时代有一个于谦比他更刚直不阿,有于谦在前面顶着,他的所作所为不至于触碰到死亡线。
这个案子已经差不多临近结案了,将真凶蒙着的黑布一揭,就现出原形了。
陆轲带着温缜去孙太后宫里问询,慈宁宫的庭院比温缜想象中更为幽深。穿过重重回廊,他与陆轲被引入一间陈设简朴的偏殿。殿内焚着檀香,却掩不住一股药草的苦涩气息。
“草民温缜,叩见太后千岁。”温缜跟在陆轲身后行礼,恭敬行礼,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素色衣角在屏风后,宫女为她整理衣裳。
“平身吧。”太后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年轻,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声线。“陆轲,哀家听闻,你在查一桩涉及邪教的案子?”
陆轲心头一跳,“回太后,确有此事。”
“那你知道吴借哀家之名,取走皇家石材的事了?”
“奴婢略有耳闻。”
太后冷笑一声,从屏风后转出,她约莫四十出头,面容端庄却透着苍白,眼角已有细纹,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身着素色常服,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朴素得不像一国太后。
朱祁镇在草原被俘,她日夜忧思,在殿内设了佛堂,吃了素斋,居然有人用她的名头去做孽。
“略有耳闻?”太后在案几前坐下,“陆轲,你可知道吴循借走的那块大石,是用来做什么的?”
陆轲谨慎地回,“据奴婢调查,可能与近日京城发生的连环命案有关。”
“命案?”太后突然提高了声音,“那是活祭!祭祀他们的邪神!还妄言大明有变,江山更易,山川崩迭。”她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盏被震得叮当作响,“而吴循,竟敢借哀家之名行此大逆不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