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渐渐回过神来,目光落在身前。
可眼前的昌平君,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模样?
头发被血黏成一绺绺,沾着草屑和泥污。
曾经握着玉圭的手,此刻被麻绳勒出深深的血痕,指甲缝里塞满了污垢。
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如今只剩扭曲的恐惧,连哭喊都漏着风。
像条被雨打湿的丧家犬,摇着尾巴求主人赏口饭吃。
嬴政沉默了许久,喉间像堵着块寒冰。
他知道,今日之事已没有转圜的余地。
黑冰台的供词、伪造的爵印、堆成山的伪册、被挑在槊上的同党……桩桩件件都摊在阳光下。
当着望岳驿数万将士的面,若是轻判,何以立威?何以服众?
“李斯。”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驿馆西侧的队列中,立刻走出一道青色身影。
李斯身着相国朝服,腰间系着银绶,步履沉稳地走到嬴政面前,躬身行礼:“臣在。”
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囚车中的昌平君,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曾几何时,他还是昌平君手底下的廷尉。
可世事弄人,他眼看昌平君这座高楼一步步走向倒塌。
如今竟是他来定夺对方的罪责。
只有心中暗叹。
何必呢?
那血屠是你们能招惹的吗?
嬴政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昌平君:“昌平君及其党羽,依秦律,该当何罪?”
李斯直起身,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声音清晰而沉稳,像在宣读一份寻常的文书。
却字字如刀:
“秦以军功立国,而粮草乃三军命脉。
自商君变法以来,‘盗军粮者死’便是铁律。
昌平君身为邯郸郡守,竟克扣陛下出巡的粮草,故意拖慢王驾行程。
此乃在军士命脉上动手脚,动摇大秦军心根基,是为第一重罪。”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箱伪造的军册:
“秦之军功爵制,是激励将士用命的根本。
昌平君私造爵印印鉴,伪作封赏名册,将赵旧地的田宅粮草‘分赏’给血衣军将校,意图构陷赵诚将军结党营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