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想到的,是我夫人想到的。”杜稜道。随后他抛出了自己的问题:“倘若高大帅成为淮南节度使和总司令,我们到时候是听从新浙西节度使的号令还是高大帅的号令?”
这个问题在章文瑛抱怨着章碣被多方势力招揽时就盘旋在他心头,但也没跟夫人说。而是在这个时候提问,并转头看向了董昌。
董昌一拍大腿:“当然是跟着高大帅!这次跟着高大帅作战,俺才认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名将。之前咱们跟王郢的作战真是小打小闹,那姓裴的一个文人,就是领兵也不爽利。看看高大帅手下先锋将张将军,快马疾驰,五千人马包抄那毕师铎万众人马。那梁将军,一把大刀舞的真叫好,五千兵马如臂使指。要我说,此才是真英雄也!”
董昌越说越激动,露出了神往之情。杜稜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同伴们也激动起来。都是二十来岁热血方刚的男儿,哪个不渴望痛痛快快地杀敌,立下战功被父老乡亲们称颂?这次八都将只是作为偏将在山林间骚扰敌寇,本身打得不是很痛快。但看到高骈座下几员大将的风采,均心服口服不已。
“新来的节度使若是还像裴大帅当年那样畏惧敌寇,那哪里还有咱们容身之地?”这是年纪最小的阮结在嘟囔。
“如果高大帅真成了总司令,那天下节度使都得听他的话,咱们听他的话不也是应该的吗?如果节度使不违抗高大帅,咱们也可以听从节度使的指挥。”这是书香门第出身的成及在反驳。
杜稜抬眼看着钱镠,发现他罕见地没有出声。
“腾云。”陈晟叫了他的名字:“你意下如何?”
“我觉得我们明面上还是得听从新节度使的指挥,但是可以暗中和高大帅联系。”杜稜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何况不管是裴大帅还是高大帅,都还是更器重镇海军和自己手下将领一些。我们还是得漂漂亮亮打几场胜仗,才有资格谈倾向谁,否则还是靠边站的份。”
董昌颔首称是,随后众人散去。钱镠突然叫住杜稜道:“腾云,这些也是你夫人的看法吗?”
杜稜有些诧异,心道,这家伙怎么这么关注我夫人的想法。不过他面上不显,只道:“我还没跟她说这些,先和你们商量。”
钱镠便也没多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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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自己好友和妻子的才华,杜稜一向心知肚明。但他一向也以自己的观察力为傲,自觉在政治嗅觉上并不输二人。钱镠的神情似乎也并非是对章文瑛有什么异样的心思,反倒是有所忌惮。
思来想去,杜稜觉得此事还是得告知章文瑛,让她有个应对。夜晚温存过后,他搂着章文瑛说了今日之事。
章文瑛也有些懵。她猜测道:“我从吴娘子的举止上看,钱将军可能喜欢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或许是吾整日干涉政事,引起了他不快。”
杜稜撇嘴道:“要干涉也是干涉新登县的政事,我这个当夫君的和孙芪这个新登县令都没有忌惮。”随后他突然意识到,钱镠是担心章文瑛整日吹枕边风,引起兄弟之间隔阂。
坏了,章文瑛本来没往这里想,结果他这么一说,对方可能就要对钱镠有意见了。杜稜慌忙给钱镠找补,甚至说了几件两人在贩盐时的故事,引得章文瑛咯咯直笑。
正当杜稜准备说估计自己误解了钱镠,对方根本没有这个意思,他之前跟着自己来听章文瑛讲学一定也是尊敬她的才华时,章文瑛突然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地问:“郎君有没有想过,八都将和镇海军,本就是完全不同的。”
杜稜还欲再问,她却已沉沉睡去了。
章文瑛一点也没把钱镠的欲言又止放在心上,对于丈夫可能会卷入的浙西争斗,她也不是很担心。杜稜不是章碣,他手上有一支号称千人之众的军队。之所以是号称,是因为在攻打黄巢残部过程中有了伤亡减员,目前还没来及募兵。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会害怕被拒绝的大人物伺机报复,拥有良好下克上传统的武将们却永远不用担心这些。他们唯一要考虑的就是哪边给的待遇更好,更值得投靠。
反正新节度使一时半会也不会过来,即便过来了也不会一上来就和高骈相斗,章文瑛觉得还不如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建设新登县。
而杜稜斜靠在床头,抱着沉沉睡去的妻子,思索着她那句近似梦中呓语的话语背后含义。镇海军和八都将,为什么本来就是不同的?
是了,因为镇海军是朝廷设立,是为了保卫唐朝的统治。而八都将却是杭州人民自发组建,虽然是裴璩招募,但一开始钱粮都是当地富户捐赠得来。他们的目的也是为了保障杭州的安稳。
既然如此,朝廷的任命谁当他们的上司重要吗?只要他自己的兵马使得到了朝廷的任命就行。
想通了这一点,杜稜得到了和章文瑛一样的结论:有这个站队的时间,还不如好好练兵整理县治,于是心满意足地抱着娘子睡去。
至于具体的措施,等上元节过了再想也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