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惊愕而痛苦的抽气声中,我拽着她,如同拽着一件不情愿的行李,竟不是走向电梯,而是——转身,朝着那片刚刚逃离的、充满屈辱记忆的咖啡厅,大步走了回去!
“维民?!”
薛晓华显然没料到这个转折,脸上的得意和期待瞬间凝固,化作一丝错愕。
但当她看到我强硬地将失魂落魄的母亲拖回咖啡厅的方向时,那错愕立刻被一种洞悉我意图的了然和更深的兴奋所取代!
她立刻扬起下巴,踩着高跟鞋,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快步跟了上来。
我们三人以一种极其诡异和引人注目的组合,重新踏入“云端”咖啡厅。
原本有些窃窃私语的顾客们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
侍者们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瘫软在角落卡座的李伟芳已经被粗暴地“请”了出去,只留下空荡荡的座位和桌上那堆散发着汗臭、尚未被收走的、皱巴巴的零钞,像一个耻辱的印记。
我没有理会任何目光,强硬地将踉跄的母亲拖到刚才她和李伟芳坐的那个靠窗卡座,近乎粗暴地将她按在了丝绒座椅上。
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低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脸,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昂贵的羊绒披肩滑落,露出紧身低胸装下那片晃眼的雪白和清晰的掌痕。
薛晓华紧随其后,姿态优雅地在我旁边的位置坐下,正好与母亲面对面。
她脸上重新挂起那种掌控一切的、略带施舍意味的微笑,目光如同打量一件战利品般扫过狼狈不堪的母亲,随即带着一种刻意的高调,对着一直紧张侍立在旁的经理招了招手。
“张经理,”薛晓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咖啡厅,带着一种女主人的随意和不容置疑,“把菜单拿来。”她顿了顿,下巴朝母亲的方向微微一扬,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给这位江女士。让她随便点。”她的目光转向我,笑容加深,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和邀功的意味。
“今天看在我们维民的面子上,江女士所有的消费,”她刻意加重了“所有”两个字,眼神充满优越感地扫过母亲,“由我薛晓华买单。”
“是!薛董!”经理几乎是弓着腰,小跑着取来一份崭新的、印着令人咋舌价格的菜单,无比恭敬地、甚至带着一丝怜悯地,放在了母亲面前光洁的桌面上。
那份菜单,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整个咖啡厅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母亲身上。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鄙夷,有同情,更多的是看一场好戏的兴奋。
母亲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死死低着头,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紧紧攥着桌布的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那昂贵的布料撕碎。
菜单就摊在她面前,那些天文数字般的价格像无数只嘲弄的眼睛在盯着她。
薛晓华那句“看在我们维民的面子上”和“由我薛晓华买单”,如同最响亮的耳光,反复抽打在她早已鲜血淋漓的脸上。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用金钱和权力进行的终极羞辱,宣告着她在这个空间里彻底的依附性和毫无尊严的处境。
薛晓华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端起侍者刚送上的一杯清水,优雅地抿了一口,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欣赏,欣赏着母亲此刻的痛苦挣扎,仿佛在欣赏自己精心布置的杰作。
她甚至故意用眼神示意我,像是在说:看,我帮你好好“照顾”她了。
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落在窗外繁华的城市天际线上,仿佛对眼前这出戏码漠不关心。
只有我自己知道,胸腔里那团复仇的毒火,正因母亲此刻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母亲面前的菜单,一页未翻。
终于,薛晓华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觉得羞辱的剂量还不够。
她放下水杯,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她身体微微前倾,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善”的笑容,声音却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催促:
“江女士,别客气呀。我都说了,随便点。最贵的蓝山?还是新到的麝香猫?哦,对了,我们新聘的法国甜品师做的‘黄金眼泪’很不错,上面可是撒了可食用金箔的,要不要尝尝?”她每推荐一样,都像是在母亲溃烂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提醒着她刚刚在这里经历的天价羞辱和她此刻被施舍的卑微地位。
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颤!
薛晓华那故作轻松却字字诛心的推荐,终于击溃了她最后一点强撑的意志。
她猛地抬起头!
那张惨白、泪痕狼藉、带着掌痕淤青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屈辱、愤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她的目光像受伤的野兽,狠狠地、怨毒地瞪了薛晓华一眼,然后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控诉和心碎。
然而,在我冰冷如铁、毫无波动的目光注视下,她眼中的火焰如同被冰水浇灭,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认命。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伸出手,那涂着鲜红蔻丹、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手指,没有去翻动那本象征着羞辱的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