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见天子盈含笑起身,端坐在榻沿,悠然发出一声长嘆。
侧低下头,怜爱的摸了摸刘恭的脑袋,嘴上,也顺著话题接了下去。
“恭儿方才,说起曹丞相连醉三月,以至於一病不起,油尽灯枯。”
“却不知当年,曹丞相……”
话说一半,天子盈面上带著三分醺醉,思绪,却是陷入对过往的回忆之中。
“朕新元二年秋,萧相国薨。”
“而后不久,朕大婚,皇后入主椒房。”
“——朕年十八。”
“虽还未及冠,却也是雄姿勃发,壮志难酬。”
“恰逢曹丞相醉酒三月,不问政务,朕心想:机会来了。”
“母后手里的权,朕自是夺不回。”
“但曹丞相自己不要、丟在那里不管的权,朕总不至於也夺不回、捡不起来吧?”
说到此处,天子盈原本空洞的双眸中,也难得闪耀起几抹精光。
似是少年豪情志,再使故人惜旧年。
只是说著说著,天子盈眼中,那好不容易亮起的光,便再次黯淡了下去。
“適时,平阳侯世子曹窋,蒙父荫为中大夫。”
“朕担心当面驳了曹丞相的顏面,会使功臣寒心,便托中大夫曹窋代朕相问於乃父。”
“朕让曹窋回去问平阳侯:先帝新弃群臣,君为相而不问政务,日日饮醉,何以忧天下乎?”
“不料曹窋回家后,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平阳侯笞了板子。”
“——笞了足足二百板。”
“朕的脸,便也被盛怒的平阳侯,当著满朝公卿百官的面,打了足足二百下……”
说著,天子盈不由一阵摇头苦笑,下意识探出手,却终究还是將酒觴放下,悠然发出一声长嘆。
將情绪稍调整过来些,方继续道:“朕不得已,只能召见平阳侯。”
“却是不等朕发问,平阳侯便以一句『垂拱而治圣天子』,將朕说的唾面自乾,顏面尽失。”
“自那以后,世人皆说,丞相平阳侯曹参『萧规曹隨』,接连醉酒三月,也仍旧没让相府生出半点差池。”
“却从不曾有人注意到,自那以后,朕——原本还踌躇满志的当今天子,却再也没了掌权问政的心气……”
见皇帝老爹的情绪再次低落下去,刘恭也不由抬起头。
却见天子盈又是一番哀嘆,旋即自顾自道:“在那之前,若有不甚急切的政务,母后还时不时相问、考校於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