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王陵並不喜欢这一现象。
但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王陵总归是不得不接受现实,並將这一现象,说给学生刘恭听。
板著脸低下头,端起解暑汤又嘬一口,一阵凉意於胸前扩散开来,王陵才觉得胸口那股鬱气,似稍有消散。
便深吸一口气,再將这口气合胸中鬱气一併吐出,继而道:“从这个道理中,陛下应该学会两件事。”
“—一其一,是不要因为所谓的『亲近”,而坚持任用一个损害陛下,损害宗庙、社稷的臣子。”
“也不要因为所谓的『仇怨』,而疏远一个对陛下,对宗庙、社稷有益的臣下。”
“一切,都应当以利益得失一一对陛下,对宗庙、社稷的损益,来作为评判臣下的標准。”
“陛下,不需要辨別朝中百官公卿、功侯贵戚,究竟是谁好人、谁是坏人。”
“只需要辨別谁有用、谁没用,然后任用有用的人,摒弃没用的人即可。”
“其二,是在判断朝中,臣子与臣子之间的关係时,绝不能以情谊、仇怨为参照。”
“而是应该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去判断臣下的关係。”
“一一能为彼此带来利益的人,即便有杀父之仇,在朝堂之上,也照样能情同手足!”
“反之,会损害彼此利益的人,即便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乃至於亲生父子,也必然是相看两厌。”
“所以,陛下绝不能因为两个人私交甚篤,就將一件需二人通力协作,却只有一人能得好处的事,交给这两个人去做。”
“也不能因为两个人有仇怨,就將这两个人,放在能为彼此带来好处的位置,並奢求此二人能大公无私。”
如是一番话说出口,王陵又颇为鬱闷的长呼出一口浊气。
莫名烦闷间,將碗中凉汤一口灌下,又大咧咧抹把嘴。
望向刘恭的目光之中,却是不知何时,已带上了满满的期盼。
听闻王陵一席话,刘恭则是若有所思的缓缓点下头。
並未察觉到王陵目光中的盈盈期盼,只似有所悟间,试探著开口道:“所以,皇祖母对汁方侯,並不计较往日之仇怨。”
“或者说,相较於仇怨,皇祖母更在意汁方侯,能为自己带来的用处。”
“甚至恰恰是这表面上的仇怨,让汁方侯在皇祖母的此番设计中,发挥了极大地作用—
皇祖母不计前嫌,甚至顺势而为,才將自己对汁方侯的仇怨,转化成了对自己的助力。”
“出其不意之下,纵然刘泽手握重兵,也没能逃出皇祖母的掌心—”
似是说与王陵,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將此事的核心逻辑復盘出,刘恭又一阵不住地点头。
但很快,刘恭便神情鬱结的抬起头。
“皇祖母,有如此容人之量?”
“为了设计刘泽,连如此深仇大恨,都能全然不顾了?”
闻言,本还做欣慰状的王陵,不由得噗一笑。
憋了好一会儿,才將笑意压制下去,方摇头笑道:“也不尽然。”
“一一太后,旁的倒没什么,就是这肚量,很难不为人詬病。”
“但於汁方侯一一太后怨恨的,终归是初代侯雍齿。”
“而雍齿,已经与孝惠皇帝三年故。
“如今的二世侯雍鉅鹿,不曾於太后不恭,更无有骄狂之举。”
“只是『汁方侯”这三个字,难免让人本能的想起太后,与雍齿之间的得仇怨。”
“所以,才让人不敢置信汁方侯,居然会助太后设计刘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