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民,究竟为何走不出穷困?”
刘恭如是一番话说出口,阳城延看向刘恭的目光,已经是彻底不一样了。
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作为天子,刘恭固然能装的恭孝、仁善,又或是待人宽和、虚心好学。
但对一件自己不曾接触过的事,刘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装的出一幅『颇有知解”的模样。
至少在阳城延这个出身底层,从秦军匠的位置一步步爬上九卿之位,对於底层民眾生活瞭然於胸的高官眼前,刘恭,是不可能装出一幅『对底层生活知之甚深』的模样,且不露馅的。
而从刘恭方才这一番话,阳城延便不难判断出:当今天子刘恭,绝非那种锦衣玉食,
娇生惯养一一生於深宫之中,长於妇人之手,对天下人疾苦无甚知解的贵族子弟。
至少刘恭知道,如今汉室,缺的不是可耕之田,而是耕田之人。
刘恭接下来一番话,也无疑验证了阳城延,对刘恭『绝非紈綺子弟』的判断。
“百姓民並非无田可耕,孤,便想到了劳役,和税、赋。”
便见刘恭疑惑不减,顾自说道:“有田,意味著百姓民只要肯踏实耕种,就能有收穫。”
“但今我汉家,百姓民却依旧贫苦,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要么,是劳役过重。”
“百姓民三不五时,便要被官府征劳,无法安心种地,故而使粮食减產,所得不足以果腹。”
“_要么,是税、赋繁重。”
“即便粮食丰收,却也被繁重的税、赋给分走了许多,剩下的部分,不足以使百姓民果腹。”
“但这两种猜测,最终,也仍是被皇祖母所否定。”
言罢,刘恭便苦笑著摇了摇,悠然又一声长嘆。
却见阳城延闻声一点头,顺势將话题接了过去。
“今我汉家,劳役、税赋,確都算不上繁重。”
“至少比起秦时,要轻了不知多少。”
“尤其高皇帝驾崩,异姓诸侯又尽皆授首之后,先孝惠皇帝、太后皆三令五申,不许地方官府横征劳役。”
“及税赋——农税十五取一;口赋一算,即每丁每年一百二十钱。”
“寻常农户,拥田百亩,春耕而秋收,劳作一年,得粟少则二百石,多则三百石。”
“便是以二百石来算,农税十五取一,不过十三、四石。”
“口赋,就算以一户五口为准,也才不过五算,即六百钱。”
“如今的长安,六百钱,可是连一石粮食都买不到的。”
“税、赋加在一起,所取也不过十五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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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於农户二百石的农获而言,十五石的税赋,確实算不上繁重。”
“_—確如陛下所言:过往这六、七年,我汉家內外安定,轻薄税。”
“百姓农户,即不曾为频繁的战爭、劳役压垮,也未被繁重的税、赋所茶毒。”
说著,阳城延先前还有些落寞、神伤的神情,竟是在不知不觉间重新振奋了起来。
望向刘恭的目光中,更是隱隱带上了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