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珩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顾焱在厢房里,听见后掌心一握,将香囊收进怀里,大声回应:“我在这儿。”
严珩一循声而至。
他看见顾焱第一眼哦豁了声:“你怎么晒得这么黑,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时隔月余,原本清秀俊朗的少年郎变得粗犷几分,白皙的皮肤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比小麦色还略微暗黄的肤色,略显粗糙,好似去西北的漫天黄沙里走了一遭。
顾焱不在意地笑道:“今年秋天比往年热上几分。我整日在宫里巡逻,又被调到平溪猎场驱赶猛兽,整日风来雨里去,哪顾得上其他。”
严珩一走近一看,顾焱不仅晒黑了,右眼上方还有伤。
他的眉峰被削平,眼睛与眉毛之间有三道明显的疤痕,像什么东西的爪印。
幸好伤口不深,否则这只眼睛就要废了。
如今结痂脱落,露出新长出的嫩肉,与整张略微暗沉的脸格格不入。
“在平溪猎场遇到一只大虫,我们几人围攻。”顾焱说起惊心动魄的瞬间语气平淡:“我不慎被它的爪峰刮到,好在我们最后*都没事。那张虎皮十分完整,届时能献给陛下做个毯子。”
严珩一真佩服他在生死一瞬还能想到要保证皮子的完整。
“陛下不喜欢这玩意儿。”
严珩一从没看过赵明斐穿皮毛一类的大氅,或许是从小被江皇后苛待,他的身体为求自保,大冬天跟火炉一样热。
往年深冬时节,赵明斐像不怕冷似的,最多披一件厚实的披风。
他话一出口,顿觉自己失言,补救道:“不过,陛下肯定会把它赐给皇后娘娘。”
顾焱不咸不淡:“是吗?”
严珩一以为自己打击了顾焱的积极性,深感愧疚,语气真挚道:“皇后娘娘身子骨弱,看着风一吹就倒。陛下如今正与娘娘情深如海,定然会想送这样的好东西给娘娘,到时候一定会赏赐你的。”
顾焱听见情深如海四个字时眼眸黯了黯,扯出一抹极淡的笑:“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两位同僚一同御敌才降服它。”
严珩一察觉出顾焱心情忽然低落,懊恼是自己说错了话,十分尴尬,他转移话题给他鼓气:“陛下一定会重用你的。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和从前的陛下当太子时有几分相似……”
顾焱的表情忽然古怪起来:“像吗?”
严珩一哈哈大笑:“哎呀,相处久了就知道你们完全不像。况且你晒成黑球一样,眉毛也被削平,一点也看不出来那几分雷同。”
为了保持两边看起来对称,顾焱的左眉也被削平,棱角分明的眉峰去掉,他整个人更多了几分亲和。
顾焱跟着笑:“陛下乃天潢贵胄,我不过一介平民,不像才是正常的。”
严珩一拍拍他的肩膀,鼓舞道:“长相不要紧,关键是能力,你放心,这次我定然会将你带到陛下面前。”
大部队比严珩一稍晚一天才到平溪猎场附近的行宫,江念棠重新行走在平地上时有种不真实感。
行宫分为内外两院,内院是皇帝皇后的居所,还能安置皇子,公主、亲王等皇室宗亲。
赵明斐没有子嗣,恭王妃不喜远行,这次除了帝后二人,赵明斐只把李太后带出来,美曰其名换个地方养病。
李太后隔三差五以身体不适为由派人去请他,赵明斐实在是没耐心伺候,说到底她就是想把赵明澜弄出来,放到自己身边,再徐徐图之。
既然她用孝道压自己,他便用孝道还治其人之身。
赵明斐不打算带李太后再回宫,隔绝她作妖的根源。
原本皇帝和皇后应分别下榻两所宫殿,但赵明斐直接把自己住的地方腾出来作为大臣们议事的场所,他则搬到江念棠所在的栖梧苑同住。
栖梧苑在别院的西侧,与象征太子的东侧配殿一左一右拱卫正殿。
赵明斐和江念棠匆匆用完晚膳,他便匆匆赶去议事,临走前还说不用等他回来,让江念棠先睡。
江念棠本应该高兴地睡个安稳觉,可到了子时依旧毫无睡意。
她归咎于换了个新地方不习惯,于是起身打算外出走走。
栖梧苑以皇后规制建造,除了亭台楼阁,还有一座人造太湖石假山,山顶有个六角凉亭,弯月正钩在檐角套兽头上。
江念棠涉阶而上,右想小心跟在后面防止她踏空。
两人登上假山,江念棠轻倚在檐柱凭栏而望。
近处闪烁着几点零星的宫灯,远处黑沉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