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寂静无声,仿佛能听见血液流淌的声音。
一炷香后,江念棠的死白的脸浮了一层极淡的浅红,转瞬即逝,却没能逃过一直盯着她的赵明斐。
他闭了闭眸,嗓子里那口吊着的气细细长舒。
又过一炷香,江念棠脸上的红晕渐渐明显,身体也变暖了些。
张大夫看着脸色逐渐苍白的帝王,小心开口道:“陛下,今日先到这里。”
“够了吗?”赵明斐的嗓音有些哑,目光痴缠凝视榻上人:“朕还撑得住。”
张大夫道:“够了,一次不能太多,需要循序渐进让娘娘的身体适应。”
他看出皇后已经脱离危险,而陛下已是强弩之末。
赵明斐点头。
针被抽出身体的那一瞬,他眼前一黑,颓然跌坐在榻上。
“陛下!”张大夫大惊失色。
“别声张。”赵明斐低呵制止张大夫的一惊一乍,低喘着气缓缓眼前发晕的情况,等重新看清江念棠的脸后命令他:“去把右想叫进来,另外通知外面等着的恭王妃母子,说一切顺利,让他们先暂时留在长明宫,等皇后苏醒后再离开。”
张大夫正六神无主,听到命令后小鸡啄米般点头,飞快地往外跑。
赵明斐拾起江念棠的露在被褥外的手,白如莹玉的肌肤上有个突兀的小点,苍白干燥的唇轻吻在褐色的血痂上。
“念念,你会没事的。”
赵明斐在朝会上宣布太子平安降生,群臣激动,三呼万岁。
然而奇怪的是,陛下非但没有大赦天下,反而行事愈发严苛。
陛下的几个弟弟被人翻出陈年旧案,都是些作奸犯科,草菅人命的事儿,得陛下雷霆大怒,当即下旨贬为庶人,情节严重的直接下狱终身囚禁。
除此之外,朝堂又有一番变动,嗅觉敏锐的臣工察觉出陛下的意图,旨在为太子殿下搭建未来的班子。
太子还不足满月,感叹陛下竟对他宠爱至此。
一日早朝,右想进来伺候赵明斐洗漱,瞧见他眼底青黑两团,面色枯槁,不由担心起来。
陛下一连三日给皇后输血,肉眼可见地衰弱下来,显出明显的病态。
她实在忍不住劝道:“张大夫说皇后已然无恙,陛下为何还要损耗精血。”
赵明斐的思绪像是凝滞了般,半天才反应过来右想说的话,“她还没醒。”
江念棠的脸色已然恢复正常,还能偶尔喂进些参汤,张大夫也说可以不需要再补充血液。
但她依旧对外界毫无任何反应。
无论他,芸夫人,还是小太子怎么喊她,江念棠像是昏迷了般,迟迟不肯睁眼。
右想还想说什么,却在赵明斐冷淡的表情里不甘地咽回去,最终只双手奉上今日补血的阿胶参汤。
下朝后,赵明斐赶往长明宫。
宫内的气氛从一开始的喜气洋洋到惊恐害怕,再到后来的松一口气,如今又弥漫着压抑沉重。
江念棠生完孩子到今天已经过去整整五日,她也昏迷五日,再不醒来,张大夫也束手无策了。
赵明斐踏入长明宫,远远看见赵焱站在寝殿门口的侧影,他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卧榻方向,恨不能穿透层层青石砖墙。
右想迎上来,低声回禀今日皇后和太子的情况。
在听见江念棠仍然沉睡时,赵明斐眸光一沉,提步而行,目不斜视,一个眼神都没留给焦急等候在外的赵焱。
张大夫时刻守在屏风外的厅堂里,见到赵明斐后立即行礼。
“起来,开始吧。”
他面无表情踏入内殿。
张大夫进来的时候赵明斐已经挽起织金云纹宽袖,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
然而因为失血过多,小麦色的皮肤覆上一层淡淡的霜色。
不知是不是张大夫的错觉,天光透过格子窗斜照到赵明斐的鬓发边,隐隐泛着一层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