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焱挤出一句话:“我没有。”
“你有。”赵明斐戳破他的那点不可告人的小心思。
“你敢说在看见她后没有萌生过一丁点旧情复燃,私奔潜逃的念头。没有在看见她身上的痕迹后觉得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想凭一己之力带她逃出生天,从此双宿双栖,心里摇摇欲坠的道德枷锁因此名正言顺卸下,甚至觉得自己痴心不改,此情可鉴天地。”
顾焱被赵明斐说得哑口无言,眼神不自觉躲闪他的视线。
赵明斐不愿放过他:“她每次受苦都是因为你。夜闯长明宫,私自追去京郊,除夕尾随入石林,哪一样是别人逼你去做的。”
顾焱无言以对,憋了半天只支支吾吾出个你啊我啊的。
一旁的张大夫瞠目咋舌,他想起之前听闻陛下十四岁于朝堂上舌战群臣,迫使他们个个词穷理屈,不得不支持他推行的新政。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赵世子在口才方面完全被陛下压制,百口莫辩。
赵明斐冷冷看着他:“易地而处,若有个男人每时每刻觊觎你的妻子,你如何能安枕高榻?你非但不知错,反而仗着自己的身份愈发放肆。她怀孕后静心养胎,你偏偏弄出个自毁名声乌糟事,害她以为是自己误了你,终日闷闷不乐。”
“这就是你证明爱她的方式吗?”
赵明斐疾言厉色:“你的爱,会害死她的。”
顾焱如当头棒喝,面色灰败,仓皇地看了眼双眸紧闭的江念棠,而后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样,慌不择路往外跑。
一不留神,撞到檀木浮雕海棠座屏,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他却恍若未闻,茫然无措地踉跄而出。
赵明斐胸口剧烈起伏着,用力咬着后槽牙,额角青筋凸起。
他重新卷起玄袖,声音却淡得听不出情绪:“继续。”
张大夫战战兢兢走过来,熟练地扎针。
等收好针,张大夫听得背后幽幽飘来一句:“今日之事,若是你敢泄露半句……”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张大夫立即捂住耳朵,诚惶诚恐道:“今日草民什么都没听见,只是照常替陛下扎了针而已。”
回答他的是一句不轻不重的轻嗯声。
张大夫悲哀又痛苦地想,他真的不想听到一个字。
赵明斐等人走后,侧躺在榻上,一手揽过江念棠在怀里,低头在她额心轻吻一下。
“快点醒过来,好不好?”他的声音早已没有和赵焱对峙时的冷肃,柔中带着几不可察的哽咽:“你还没有看过我们的孩子,怎么舍得就这样一直睡。”
赵明斐多次失血,即便用珍贵的人参、鹿茸和阿胶进补,也无法抵消大量的消耗。
他抱着江念棠,渐渐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怀里有动静,猛然惊醒。
江念棠终于对外界有反应,赵明斐惊喜地叫张大夫和太医们进来。
然而他的欢喜没有持续多久,就转变成无尽的恐慌。
江念棠皱着眉,痛苦地往外大口吐血。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一向冷静的赵明斐在这一刻也不免慌了神,他抓住张大夫的领口,力道像是要把他活活勒死。
“陛下……额额……放开、开我。”张大夫胸口闷痛,艰难道:“我、我去看看。”
赵明斐如梦初醒般松开手,鬓角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张大夫还来不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连滚带爬行至榻前,颤着手把脉。
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引动整个长明宫。
顾焱进来的时候,江念棠的血已经止住,但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回到最初的奄奄一息。
屋子里的人像是一个个没有生命的木雕似的,面如土色,如丧考妣。
赵明斐坐在榻前握住江念棠的手,背脊微弯,有种朽木枯腐的气息,连他进来也未曾分心,目光直直落在一直未睁开的双眸上。
空气里弥漫着化不开的悲伤,像粘稠的冰水令人窒息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