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三人坐在院中的石桌上,这时不必太过注重尊卑,惹人生疑,子弦好心地将屋内休息的程时玥叫了出来。
程时玥也饿了,但她走近,见清是混成一团、像是烧糊了,黑乎乎还带着汤水的东西。她十分嫌弃,小声嘟囔着,“这是什么鬼东西?像泥水一样。”
谢煊动作一顿,“这是麦饭,不愿吃便不吃。”
“哦,”程时玥转身就走,又小声嘀咕着,也回答了谢煊,“宁缺毋滥,吾不食。”
子弦为难地回过头去,亲眼见着谢煊面色难看,放下筷子,碗里是程时玥口中的泥,他已经用了半碗……
罗南对着谢煊抱怨道:“她以为她是谁?我做的东西,殿下都没说什么,她还宁缺毋滥,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闭嘴。”谢煊忍无可忍。
罗南开始闷头吃饭,心中却吐槽着谢煊,怎么不斥责那个女子,莫不是看人家好看?
程时玥一直呆在东厢房,三人到了西厢房商议,正好避着程时玥,也算安稳地过了一日。
天色已晚,谢煊走后,罗南回想起这一日的憋屈,对着子弦道:“等着吧,殿下一定会把那个女子,丢出去,让她睡柴房的。”
不同于罗南的幸灾乐祸,子弦却很担忧。
为了不引人注意,只找了个小院子,一个通畅的堂屋连着东厢房,西厢房已经住了罗南和子弦。谢煊又不喜与人一起住,更何况是个女子,那便只剩那个破旧的小柴房了。
第36章同船
疾医很快便来了,看过程时玥之后,说她是梦魇中受惊,体热又没散出去汗,硬生生被捂得发起热来。
不过,不要紧,用几副汤药便好。
内室中的谢煊也听到了疾医的话,面色些许尴尬。他只觉,女子如此麻烦,而她更甚,娇气极了,凉不得,热不得的。
疾医又言程时玥需要静养,所以她什么都做不了,只在床上躺着。
邻里邻居住着,程时玥生病这件事,住在旁边的赵孺也得知了,她不忍程时玥病重还要被家中郎主虐待,所以赵孺亲自端了饭菜过来看望。
谢煊和罗南这才知道,为何程时玥和子弦一到用膳时,便说不饿,原是早已聪明地同邻居打好关系,用上了小灶。
赵孺走后,谢煊也打算出去,路过屏风斜角处,他往里望了一眼,程时玥正低头,拿着勺子小口喝着赵孺送来的鱼汤。
她脸色如霜有倦意,却因起热,又食热汤透着层红,眼皮微肿,他知她昨晚梦中哭了许久,握住他的手许久才止住哭意。
此刻,她一人独坐着,垂着头喝汤,小小一团,失了盛气凌人的娇纵,面容笼着轻愁,周身透着脆弱和孤独。
谢煊脚步停下,站在那里,透过屏风缝隙,看了她许久。很快便到了县衙府上,他们赴的是午后的飨宴,刚下马车,便有府上的小厮出来迎着。
县丞和县衙都是县令下面的副官,只不过一文一武。县衙为武副官,主管一县治安。
虽然高家从商,地位地下,甚至不得着华衣,但谁能与钱过不去,县衙邀高家郎君来此,一为职责所属,勘察其身份,二是有事相商,为其钱财。
今时以东为尊,县令未至,县衙便携其夫人坐在上方,宴席之上还有尉史、游徼、亭长这样的郡县吏官。
商户为贱,即使有金银,但身份也低于这些几百石俸禄的偏县小吏。谢煊也从容降了身份,进门便向上方行作揖之礼。他身旁的程时玥也被迫随着他行礼。
此刻场面还算和睦,众人微微起身还了一礼,侍女上前,引着两人到了门旁,距离主位中后远的位置。
一人或两人一案,室内众人皆跪坐于席,程时玥亦跪坐于谢煊身旁。两人第一次凑得这般近,她已经答应了谢煊,便作乖顺状,垂头不言。
众人皆没见过高家郎君,但也知其风流名声,走到何处都要带上个外室,皆以为这定是个猥琐放荡之徒。
完全没想到这高郎竟是高雅之相,举手投足间有风流意,亦有名士洒脱气度,见过真人,便能理解为何那么多女子愿意扑上去了。
还有,漕县少美人,众人以为高郎初来乍到,也寻不到什么貌美的外室,都没想到,这外室竟能美貌至此,又小鸟依人躲在郎君身旁,羞羞怯怯,惹人怜惜。
孰能不爱美色,见此有几位好色的官吏在心中暗暗后悔,漕县不算大,怎么没早些遇见此女,反倒被一外县人看中了。
也没关系,待高郎走后,又有良机。刚出锅时,瞧起来还是不错的,麦的醇厚香气散开,能让人忽略这不大好的卖相。但那时是热腾腾的,凉得快,如今香味都消散得差不多了,瞅着,确实有些干巴且糊。
可这毕竟是她做的,一个公主亲手烙出来的饼子,她将食盘往对面谢煊那处推了推,语气也像饼子那样干巴巴的,没什么说服力,“郎君,吃啊。”
罗南也探头过去,瞄了一眼里面的饼,随后坐好,撇嘴嫌弃道:“这和我当初做的有什么区别?我看还不如我煮的麦饭呢。”
程时玥不服气地横他一眼,这能一样么?
地域风俗不同,她习惯了用饼食,所以难吃些的饼,也能接受。
而谢煊他们恰好相反,用惯了饭食,偶尔落难,亦不重口腹之欲,简陋的麦饭也能勉强入口,但这饼实在没法吃。
程时玥已经能很好得将罗南的话当成耳旁风,反倒眨眼,期待地盯着谢煊,像是在邀他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