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低着头,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说话细声慢语,像是中气不足,与他常见的漠北女人大相径庭。
群臣的议论,自然也传到了柳府,柳叶儿的爷爷柳青气得破口大骂,直言满朝文武狼心狗肺、贪生怕死。
“当年漠北大军南下,是镇国公程将军以死卫城,才保住了我大周上下,保住了你我这十来年的安稳。”
“你父母当年被山匪所虏,所幸被被程将军解救。他们有心报答,派人将你送到我这里后,便跟着程将军去漠北行医,只是没想到竟一战而死,连尸首都找不到。”
“我虽白发人送黑发人,但绝不后悔!”
“那一役距今不过十年而已,真是世风日下,如今这群人竟让程将军唯一的女儿去嫁给杀父仇人,其心当诛!”
“若是程小姐真的去漠北和亲了,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有颜面去地下面见你的父母,怎么去面见你的救命恩人程将军!”
这些事情,柳叶儿不知道听过柳青说了多少次了,她看着柳青一把年纪竟哭得老泪纵横,一向坚硬的心也动容了,上前安慰道:“爷爷不必担心,我必保护程小姐,绝不让她去和亲!”
但此事谈何容易?柳叶儿知道,唯一能阻止程时玥去和亲的方法,便是找宗亲的公主代替。
这便是她找到谢欣悦的原因——她是唯一未有婚约在身、而又在乎程时玥之人。
柳叶儿看着眼前目光隐隐透着焦急却依旧佯装冷静的谢欣悦,心里忽地生出愧疚。同为女子,自然知道婚嫁对于女子的一生代表着什么。
谢欣悦等她半晌,却见她不说,以为她故意卖弄关子,心里蹭蹭起了一道火。但事关程时玥,她不敢随意发火。
华灯初上,芙蕖宫的宫人端着宫灯出来开始点灯了,谢欣悦一把将人拉到一旁树林后的假山旁,树林阴翳,遮住了灯笼的幽幽烛光。
谢欣悦悄声催促道:“真是急死个人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你是来挑拨离间的,那我劝你最好死了这条心,我和玥儿虽不是亲姐妹,但比亲姐妹还亲,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柳叶儿不在乎她的误解,她拂开谢欣悦拽着她衣袖的手,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压低声音凑近:“漠北提出联姻,让程小姐去和亲,现在几乎满朝文武都等着皇上点头同意。”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
“你说什么?!让玥儿去漠北和亲?!”谢欣悦大惊失色,还未等柳叶儿把第二句话说完,她心底的话便脱口而出:“那谢煊怎么办?”
此言一出,柳叶儿眼神一顿。
谢欣悦也感到了异样,她自知失言,立马闭嘴不言。
“这和太子殿下,又有什么关系?”柳叶儿目光灼灼,紧紧追问道。
谢欣悦立刻掩饰地低下头,慌乱道:“什么太子殿下,你听错了!我说的是谢玄铭。玥儿要是去了漠北,谢玄铭那个小傻子岂不是没人管了?”
“谢煊”这三个字柳叶儿听得清清楚楚,见谢欣悦这幅欲盖弥彰的模样,她自然知道她在说谎。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谢煊……她却不能不管。
程时玥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如果再沾染上谢煊,就不是她们这些曾受镇国公程轲照拂之人能解决的了。
为避免皇上和皇后多以多疑,柳青和一干镇国公府旧人一直在暗中关注着程时玥,但几乎从未亲自出面。就连当年谢欣悦母妃病重,程时玥去请太医,都是柳青暗中授意。
否则,三宫六院不知多少妃嫔女子,一个地位比宫女高不了不少的妃嫔,怎么值得太医院最好的太医冒着雷雨,在大半夜出诊?
若不是如今已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柳叶儿根本就不会在程时玥面前露面。即便如此,但是她却对程时玥的生活一清二楚。
她皱眉回忆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程时玥那张绝美的容颜,试探道:“难道太子殿下爱慕程小姐?”
谢欣悦欲哭无泪,虽然她以往总是调侃程时玥,但程时玥心悦谢煊这件事,一直是她们之间的小秘密。
“你胡说什么。”谢欣悦惊慌失措地打断她的话,别开脸强行转移话题道:“咱们还是接着说刚刚的事情吧。”
然而柳叶儿是何等敏锐,见她如此辩白,就知道自己方向猜对了。既然不是谢煊爱慕程时玥,那便是……
柳叶儿在黑暗中无声地睁大眼睛,脑子里冒出的想法让她浑身一震,她上前一把紧紧地抓住谢欣悦的手腕,十分肯定道:“程小姐心悦太子殿下!”
谢欣悦:“!”
糟了!
谢欣悦后脊一阵发麻,她没想到柳叶儿如此聪明,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正打算否认,便被柳叶儿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口。
“不行,他们绝对不行!”
谢欣悦:“?”
听柳叶儿如此说,她一时间也忘了辩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不行?”
柳叶儿目色沉沉地盯着地面,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只是抓着谢欣悦手腕的那只手不住地用力,仿佛极力在忍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