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工挖凿的湖自然没有外边的大,看起来却也不小,饶是阿怜对巫阖印象不好,也无可否认这处宅邸的气派阔绰。
他似乎有着不小的官职,为什么要亲自去秦国做刺杀这种极易送命的活呢?
被传召去楚王宫的巫阖乍一看到走在湖面廊桥上的阿怜,大而快的步履骤然一顿,黑漆漆的眸子锁定了那一抹姝色。
虽然怜妫就住在巫府中,可他却近乎一个月没见过她了。
他自认公务繁忙,不必专门抽空去看她,到能用她时,他自然会过去请她。
可说是公务繁忙,他本可如其他客卿一样,留宿离楚王宫更近的金羽台,他却日日回府,歇在紫竹院。
他又道是因为紫竹院清净,又有藏书棋盘无数,比金羽台更能让他静心思索,谋划天下布局。
可有时他手里握着圆润的棋子,思绪却远远飘到怀月苑。
他迟迟没安排楚王见她,楚王也似忘了,没向他提起过此事,或许是觉得他有单独的考量。
一重矛盾接着另一重,行为与认知错位,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只知道症结所在必是怜妫。
她在廊桥上悠闲地走着,穿一身冰蓝色的短襦长裙,裙上绣有蔓草,走动间如风扶柳,裙摆似柔软的波涛。
想不到她穿起楚国的衣裙来别有一番风味。
见她侧身,巫阖心里一惊,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躲在高大的芭蕉叶后,目光却是不动。
她正面着这边,因此巫阖看清了她上身短襦的样式,比之肃穆的秦衣,楚衣的衣领较低,露出一片晃眼的白。
他呼吸一重,不禁有些怀疑起她的企图来。
这楚衣是哪来的?
要出怀月苑,是她的意思,还是元佑的意思?
见她沿着廊桥往这边走,巫阖四肢僵硬,脑中一片混乱,只剩楚王召他这一个救命似的念头,带着剧烈跳动的心抬脚往府外走去。
殿内,楚王负手而立。
巫阖踏入殿门,沉稳作揖道,“王上急召臣来,所为何事?”
楚王转过身,面有复杂的喜色,“秦王煦薨了”
此话一出,瞬间让巫阖变了脸色。
第93章战国文夫人(八)“杀之方可永绝后患……
暮霭沉沉,孤鸦飞过,今夜的秦王宫格外寂静。
宫道来往的侍中婢女拢着袖子行色匆匆,肢体多小心紧绷,就算与住在一间屋的亲近之人交谈,也无半分轻松之色,活似宫中有个看不见的吃人怪物。
君王卧榻侧,侍医跪了一地,年迈的跪在前面,年轻的跪在后面。
一片寂静中,为首的侍医似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看向愣愣站着,垮了肩膀的丞相侉伯。
若细细看去,侍医银白的须髯竟在细微地颤抖,“王上及冠后多番征战,本就暗伤累累,加之日夜勤勉于政,身体愈加亏空。”
“此次被刺,伤了气血,又惊闻怜夫人被掳的消息,气急攻心以致昏厥,怕是……怕是……”,他半晌没能把那个刺耳的词说出来,叹了口气重新趴伏下去。
榻上的君王已不复此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烛火下,他硬朗的双颊变得瘦削凹陷,脸色和唇色像是烧过的草木灰,透着一股沉闷的死白。
侉伯似被抽干了精气,驻在榻侧看着昏迷不醒的嬴煦出神。
他辅佐两代秦王,怎么都没料到又迎来这样的局面。
他几乎是看着嬴煦长大的。
看八岁的他对学武用兵生出兴趣;
看他二十岁恣肆飞扬领兵上战场;
看他得胜归来眼里闪着血性的光;
看他继承大统登临王位,封王后、娶夫人、延续子嗣;
看他……寻得真心爱慕之人,从固执冷漠变得和蔼可亲,开始为他自己而活;
最后,看他了无生机地躺在这榻上,而侍医在一旁说着他已经时日无多。